鄭重老婆的妝花了,眼睛一圈黑了,嘴唇上的口紅也花開了。
她叫錢美仁,21歲嫁給鄭重,那時候鄭重很吃香,雖說是在殯儀館工作,可這份工作在當(dāng)時可是鐵飯碗。
錢美仁對這份婚姻什么都很滿意,就是有一件事不滿意,她沒有孩子。
說來也奇怪,夫妻兩結(jié)婚七八年了,這肚子就是沒動靜。要說兩個人在床上運動上還是很和諧的,但就是光開花,不結(jié)果。
一開始的時候還好,錢美仁還沒把這個事放在心上,但是幾年過去了,她就不得不著急了,拉著鄭重去做檢查,兩個人一檢查,身體都是好的,沒問題,醫(yī)生也只能建議他們多“運動運動”。
以前那個年代和現(xiàn)在不一樣,現(xiàn)在離婚是很普通的事了,一言不合就離婚,當(dāng)時那個年代很少有人離婚,錢美仁從來也沒想過和鄭重離婚,而且她對鄭重也還有感情。
盼子心切的錢美仁,漸漸地也不像以前那樣了,她也開始多個心眼兒了。這樣一來,自然有些閑言碎語就傳進(jìn)了錢美仁的耳朵里。
鄭重雖然是鐵飯碗,但隨著經(jīng)濟(jì)形勢好轉(zhuǎn),鄭重這份工作反而成了一個枷鎖似的東西,讓他餓不死,可也掙不到大錢。
為了能多一份收入,養(yǎng)好老婆和父母,鄭重開始干一些很不上路子的事。
他原本是在殯儀館里給死人“斂容”的,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是火葬了,但土葬的許多習(xí)俗還沒改。比如喜歡往死人的嘴里放寶石,就是所謂的定珠。當(dāng)然了,隨著火葬的盛行,大家也不傻,定珠燒不掉,就改往死人嘴里放幾百塊“壓口錢”。
鄭重就打上了這個“壓口錢”的主意。
當(dāng)時的火葬還不是全透明的,死者的家屬能跟著去后面的爐子里看著死者全程燒,恨不得連分揀骨頭渣子都看著分揀。死者一被推到后臺去燒,這個過程就只有工作人員了。
拿壓口錢這事不止是鄭重一個人干,當(dāng)時殯儀館里默認(rèn)的,所謂的買路錢,就是給他們這些工作人員的買路錢。
給的壓口錢多的,工作人員還會戲稱這一家是款爺,也就是欺負(fù)死人已經(jīng)死了,不會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該來的報應(yīng)還是來了。那一年,先是鄭重的老娘無緣無故生病死了,葬禮還沒辦完,鄭重的老爹又做著夢睡死過去。送走了公公婆婆,錢美仁晚上做了個很詭異的夢,夢到公公婆婆來勸她,讓她管著點鄭重,不能再拿壓口錢了,壞陰德。
說來也奇怪,干殯葬這一行的,沒有一個人不信邪的,但是也沒一個人信邪的。
不是矛盾啊,要說這一行里有許許多多的規(guī)定,比如晚上在殯儀館不能大聲說話,不能背對尸體這些,邏輯基礎(chǔ)都是相信世界上有鬼,不能驚擾了死人的世界。
可這些員工心里卻是深刻地覺得世界上沒有鬼,因為他們平時的工作靠死亡太近了,接觸得多了,自然不再相信靈異事件。
鄭重自然就不相信錢美仁的夢,但錢美仁要求他不要再做損陰德的事兒,鄭重也同意了。
果然,沒多久,錢美仁懷孕了,這下可把小倆口開心壞了。鄭重天天把錢美仁供在手心里,當(dāng)寶貝一樣。
九個月以后,瓜熟蒂落,錢美仁剩下了一個兒子,乳名叫小寶,戶口本上的大名叫鄭成材。
可鄭重死心不改,漸漸地又打起了壓口錢的主意來了,他知道老婆不會同意的,就偷偷攢私房錢,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比以前還要貪婪,不止攢壓口錢,看著死人身上穿的壽衣材料不錯,也要拔下來再賣給壽衣店。
好景不長,小寶還沒一歲,發(fā)高燒,不治身亡。
錢美仁的心態(tài)完全崩潰了,這可是她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兒子。從那以后,錢美仁整個人扭曲了,她心里陷入了一個死胡同,她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不和鄭重離婚,就不會害死小寶,她覺得是自己和鄭重害死了小寶。
聽到這里,我心下奇怪,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和鄭重離婚呢。
錢美仁沉默了一會兒,陰測測地說:“我要救活我的小寶。”
她聲音很低很溫柔,但在這個環(huán)境里,聽見她如此說,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問:“人死不能復(fù)生。”
錢美仁苦笑著溫柔地說:“我知道的,可是我就是想讓小寶復(fù)活。我好想小寶。”
我和周誠面面相覷。
看來鄭成才的死已經(jīng)讓錢美仁的精神不太正常了,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我們就是想指責(zé),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其實心里并不相信人死能復(fù)活對吧,你只是希望這是真的。”我問。
錢美仁已經(jīng)淚流滿面:“我親眼看見了陳慶后復(fù)活了一個孩子,我親眼看見的。可是他給我的小寶,不是我的小寶。”
我知道錢美仁指的小寶是指放在玻璃罐里的那個鬼孩子。
我和周誠都曾經(jīng)懷疑過是我們的眼花了,因為那個鬼孩子看起來似乎長大了不可。
可現(xiàn)在聽錢美仁這么說,看來不是我們眼花了,那個鬼孩子是真的長大了。
“是陳慶后先找到我的,他問我想不想讓小寶復(fù)活過來。我當(dāng)時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是,他把我?guī)У搅送J浚缓蠼o我看了一個出車禍的而死的孩子,你不敢相信我看見了什么,陳慶后摸了摸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有了呼吸。”
“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邪法。”我道。
錢美仁哭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么?可是我真的好想小寶。我就求他到底怎么才能讓小寶復(fù)活,只要可以,我什么都愿意做。他就在那張停尸床上,強暴了我……”
我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該說什么,周誠滿頭的汗,也非常嚴(yán)肅地聽著。
原來我心里看不起錢美仁,總覺得她不是好女人,可是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該再在說什么好了。
錢美仁哭著哭著就笑了,然后抹掉了自己的眼淚:“說什么強暴啊,我這個沒用的人。當(dāng)時聽說他能讓小寶復(fù)活,我都是自愿的。你們盡管笑我吧,我只想要我的小寶。他跟我說,如果小寶的遺體還在,他可以直接讓小寶復(fù)活,可是小寶的遺體已經(jīng)被火化了,如果想讓小寶復(fù)活的話,就要先有小寶的軀體。
可是你們真的想不到吧,鄭重這個混蛋竟然就委了,他不行了,我不管怎么挑逗他,他都不行。可是小寶是我和鄭重的孩子,我一定要和鄭重剩下一個孩子來給小寶當(dāng)肉體才行。
陳慶后就給了我一種藥粉,說讓鄭重吃了以后,我在和鄭重做,我們就可以懷上小寶了。當(dāng)時我還覺得奇怪,為什么說我們會懷上小寶,懷孕不是女人的事么?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是這回事。”
周誠咬著牙,忍著疼問:“你看見那幾個鬼孩子不滿意,就想要再懷上一個,所以你才把鄭重重新弄到這里來?”
“我想要一個正常的孩子!我要我正常的小寶!”
錢美仁已經(jīng)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瘋狂地對周誠喊道。
我搖了搖頭,周誠也搖了搖頭,她驚恐地看著我們。
“你們都是男人,你們根本不知道一個孩子對女人來說有多重要!”
我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再懷一個孩子,然后把這個肉身給你的小寶用的話,那這個新的孩子的靈魂去哪里?他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么?”
錢美仁僵在那里,她愣了很久,然后開始苦笑,笑著笑著就哭,哭了一會兒以后抱著自己的膝蓋埋著頭不說話。
看著她這個樣子,說真的,我也不忍心再說她什么了。
她只是一個失去孩子的苦命女人罷了。
周誠低聲對我說:“見鬼了,我叫的支援怎么還不來啊?”
周誠滿臉都是汗,我看他的腿上的傷口滲出了血珠子,忙問:“你沒事吧?”
周誠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道:“大概還能再沒事個十分鐘吧,媽的,以后我再也不來殯儀館了,我就是死了我也不來這個殯儀館火化。老秦,我覺得你媽不讓你當(dāng)警察是對的。”
我把周誠的腿搬過來,撕開他的褲腿,看見繃帶何止是被血滲透了,而是整個濕透了,看來傷口是完全崩開了。
我心里一下子慌了,可別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跟我開這種國際玩笑啊!
我把自己的襯衫脫了下來,綁在周誠的動脈末端,先給他止住血再說。
“你先閉嘴吧,你們坐在這里不要動,我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里面所有人不要動!”
就在我正要走的時候,忽然有幾個人闖進(jìn)了我的視野,燈光照得我眼前一花。
我用手擋了一下,然后就看見前面有幾個人端著手槍,正是對準(zhǔn)我和周誠的。
周誠把手舉起來超過頭頂,我學(xué)著周誠的樣子。
周誠艱難地說:“別動,自己人。”
“把他們銬起來!”
我和周誠完全還在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人提溜起來,戴上了手銬。
周誠說自己腿上有傷,他被帶到了另一輛車上進(jìn)行包扎。
過了一個小時,我被帶到了刑警大隊的審訊室,周誠也在里面坐著。
我倆還沒來得及交流,就進(jìn)來一個很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