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細微的異樣，就像是躺在草坪上的時候，有螞蟻爬上皮膚。

盡管不疼，可找不到它具體在哪，它好像在全身亂爬，它又好像哪都沒在。

柯明雄已經有幾天沒有親身體驗這種感覺了。

他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還是公寓窗外樓下那些似是而非的“人”。

柯明雄深吸一口氣，紓解這種情緒。

小女孩蘇珊感受到了他的異樣，她的小手輕輕捏了捏柯明雄的手，她問道，“哥哥，你是怎么了？”

“哥哥我啊……”柯明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具體該說些什么，如鯁在喉，此種微妙的感覺真的很難用語言描述。

他慢慢呼出氣，他說道，“哥哥沒事，只是覺得這間屋子稍微有些奇怪。”

“蘇珊還記得我們昨天都探索過哪里嗎？”

“記得！”蘇珊的小手四處指著，她說道：

“哥哥在這臺屏幕上看到了很多信息呢，蘇珊不夠高，蘇珊沒有看到，但是哥哥在那邊的時候，把哥哥看看的事情，還有推理出來的內容，都和蘇珊說過了呢。”

柯明雄用鼓勵的語氣說道，“蘇珊記得真清楚呢。”

他牽著蘇珊的手來到了熒幕前。

這臺顯示終端上，依舊顯示著與昨夜相同的信息。

“蘇珊0079”和“A-042”，除此之外，沒有額外有用的信息。

柯明雄環視這座造型異常，沒有任何一處隱秘死角的室內。

他除了熒幕上的字，再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字。

他的目光落到了昨夜拼裝“射釘槍人”的那個床。

他與蘇珊說道，“這個房間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了，我們可能需要離開這個房間了，哥哥想到離開這個房間的方法，我們要坐上病床。”

蘇珊抬頭看到的是柯明雄這具身體的下巴。

下巴上唏噓的胡茬在野蠻生長。

這具需要仰望的身影，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安全感。

她說道，“哥哥說我們去哪里，蘇珊就和哥哥去哪里。哥哥說我們做什么，蘇珊就和哥哥做什么。”

柯明雄將小小一只的蘇珊抱起來，他坐到了奶綠色的“手術床”上。

柯明雄將蘇珊護在中間，他在身邊圍了一圈法典，盡量防止機械臂突然出現，將兩人拆解成一堆碎塊。

奶綠色的床鋪感受到了壓力之后，旁側的提示燈亮起，其上的無影燈發出了風扇散熱的“嗡嗡聲”。

可抬頭看上去，并看不到它發光。

機械臂像是章魚的觸手一般開始上下翻飛。

蘇珊看到這一幕稍微有些害怕，她縮在柯明雄的懷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柯明雄看到她的小模樣，想起了自己縮在墻角的時候。

他安慰道，“別怕，哥哥在這里，那些觸手也沒有碰到我們呢。”

柯明雄的話音剛落。

寂靜到仿佛能吸收一切聲響的室內，傳來了一聲蜂鳴器的聲音。

“嘀。”

隨著這一聲響聲，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高。

不是屋子在上升，而是床在下降。

這張床是除了迷霧小徑之外，唯一的一條通往房間之外的通路。

床越降越深。

頭頂的光亮越來越少。

柯明雄與蘇珊依偎在小小的床鋪上。

就仿佛一葉孤舟，飄揚在沒有海浪、沒有光亮的無聲之海上。

孤獨讓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蘇珊貼在柯明雄的胸膛之上，能夠聽到“嘣、嘣”的心跳的聲音。

柯明雄的下巴落在蘇珊的小腦袋瓜上，胸前能夠感受到小女孩鼻息呼出的熱氣，耳中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也不知道床鋪下降了多深。

下降的態勢終于停了。

柯明雄與蘇珊抬頭仰望，有光的房間已經遙遙在上，仿佛是夜空中唯一還在閃亮，源自于遠古的星辰。

蘇珊輕聲說道，“哥哥，我們停下了呢。”

柯明雄點點頭說道，“是啊，我們停下了。”

蘇珊說道，“周圍好黑，蘇珊可以打開手電筒么？”

柯明雄思索了片刻，他說道，“可以，不過蘇珊如果看到了覺得可怕的東西，就要馬上閉上眼睛哦。”

小女孩聽到了柯明雄的話，她猶豫了，她說道，“哥哥，會有可怕的東西嗎？”

“我不知道。”柯明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這無邊的黑暗中會有什么，可能會是讓我們感覺到恐懼的終極恐怖，也有可能是有讓我們開懷大笑的小丑呢。”

“哥哥。”蘇珊的小手扯了扯柯明雄胸前的衣襟，她說道，“小丑已經夠可怕了呢。”

“哈哈哈。”柯明雄笑道，“是啊，哥哥小時候也怕小丑。”

“可是我們眼前的黑暗，如果不點亮的話，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有什么。”

柯明雄繼續說道，“或是恐怖之物，或是其它的什么東西，我們只有看到了，感知到了才有感覺。”

柯明雄摸了摸蘇珊的腦袋瓜，他說道，“如果蘇珊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哥哥先看吧。”

“不！”小女孩蘇珊發出了倔強的聲音，她說道，“我要和哥哥一起看！”

“好。”柯明雄的聲音里充滿著寵溺，他說道，“那準備好了嗎？”

蘇珊清脆的童音，在這無邊的黑暗中響起。

“三。”

“二。”

“一。”

柯明雄按下了手電筒的開關。

一面扇形的光柱投射而出，不過卻沒有落在可以反射的墻面上。

柯明雄將手電照向地面的方向，光線終于開始反彈。

可是反彈的光線，卻沒有遇到下一個反彈的面。

這里的空間好像比想象的還要大。

“哥哥，好了嗎？”蘇珊問道，“有可怕的東西嗎？”

柯明雄說道，“還沒有好哦，這里很大，手電筒的光亮想要鋪滿這里，可能需要很久呢。”

“是這樣嗎？”蘇珊從懷中掏出了手電筒，她說道，“蘇珊這把也給哥哥。”

蘇珊還抱著柯明雄，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

柯明雄雙持著手電筒四處照耀。

不知道多久之前發射出去的光芒終于折射了回來。

光柱越來越多。

柯明雄望著眼前這個佇立著無數光柱，充滿著視覺奇觀的空間。

他輕聲說道，“哥哥看到了許多的‘人’，茫茫多的人。”

“哥哥看到了無數個自己，也看到了無數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