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長著蘑菇的“人”，跳著時不時抽搐的蘑菇的“舞”。
蘑菇的孢子隨風噴射，蘑菇的黏液滴滴答答。
恐懼到了極致反而是冷靜。
柯明雄站在擋風玻璃之后，他望著窗外孢子濃度越來越高，已經呈現出綠色霧氣一般的空地上，蘑菇“人”們在跳著蘑菇的舞。
他的面色很是冷靜，他問到懸在手腕之下，連接著充電線的錄音筆。
“你說祂們變成了蘑菇之后，真的會開心么？真的會快樂嗎？”
他的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他這兩句平靜的問話，讓錄音筆里的那個存在毛骨悚然。
錄音筆的身上雖然系著掛繩，錄音筆的充電口上雖然連接著充電線。
可是錄音筆在奮力的搖晃，好像要擺脫這一切桎梏。
它的揚聲器高聲喊道，“我的眼，你別嚇我！你已經中招了嗎？我可不想錄音筆的每一個孔洞里都被蘑菇塞滿。”
“那不是我要的未來！”
“我不要那樣！”
“我的眼！我的眼！”
“你說句話呀！”
柯明雄的語氣依舊平靜，他與錄音筆說道，“別擔心，我還很正常，我只是在想祂們為何而快樂。”
“是因為孢子落在祂們的身上，菌絲侵入祂們神經系統的時候，讓他們產生了快樂。”
“亦或者是彌漫在空氣中的孢子本身就有致幻作用？”
“還是祂們的口腔內壁也長了蘑菇之后，祂們吃到了嘴里的蘑菇，才變成這樣的呢？”
“總不能是最后的那個答案吧……”柯明雄的目光如炬，他說道，“祂們正是因為放棄了人類的身份，選擇作為蘑菇而活，所以才顯得輕松和快樂吧……”
錄音筆聽著主角的喃喃自語，它的揚聲器高聲放送道，“這重要嗎？”
柯明雄點了點頭，他說道，“這很重要。”
柯明雄講述道，“我傳給你的音頻資料之中，一定沒有有關于史前地球的內容。”
“地球曾經被爬行動物所統治，也就是那些巨大的恐龍。”
“傳說隕石墜落地球，為它們帶來了大滅絕和湮滅。”
“可是……在這場大滅絕之中，連弱小的哺乳動物都能生存下來，日后還發展壯大，為什么恐龍們就不行呢？”
“有一個推測就是因為真菌。”
“隕石墜落地球之后，地球的生態環境發生了改變。陸地的表面生長出了各種各樣茁壯的真菌。”
“恐龍這種爬行動物是冷血動物。”
“它們抵抗不了真菌的感染。”
“無論是兇猛的霸王龍，還是溫順的草龍，它們都被真菌當做宿主，侵蝕而死，直到亡族滅種。”
柯明雄望著眼前的“人影”，他說道，“這與眼前的這一幕是不是有些像呢？”
“如今身為哺乳動物的人類，也開始長蘑菇了呢？”
“你好不好奇那個時候，哺乳動物為什么會逃過一劫嗎？”
柯明雄說道，“因為真菌類生物對于溫度的感知很是明顯，溫度如果比較低，它們只是休眠而已。”
“可若是溫度比較高，它們直接就會死亡。”
“哺乳動物那超過三十攝氏度的體溫，正好成為了抵抗真菌的最好疫苗。”
“大型的爬行動物消失了，哺乳動物成為了主流，人類最終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錄音筆聽到柯明雄講到這里，它的揚聲器迫不及待的發聲道，“可是！我的眼，按照你的說法，人類不是應該免疫真菌的寄生嗎？外面那些存在怎么會長蘑菇呢？”
柯明雄笑了。
他反問道，“你知道腳氣嗎？”
“腳氣就是一種由真菌引發的疾病。”
“人類生長出智能，發展出文明的時候，真菌也沒有閑著，看看外面那些變成了蘑菇集群的‘人’，顯然真菌也進化成功了呢。”
錄音筆不敢置信的發出聲音說道，“我的眼，你的意思是？人類末日是從腳氣開始的？”
錄音筆的提示燈在快速的閃爍，它的機身有些發燙，不知道是它因為充電而發熱，還是因為在燒烤。
錄音筆的揚聲器發出聲音，它說道，“我的眼，不要想這么多了，我這里有一個壞消息……”
“外頭孢子的濃度太過于濃郁了，我們車盡管密封性還不錯，可是已經有孢子源源不斷的被擠進來。”
錄音筆里的聲音有些絕望，它說道，“我的眼，你和外頭的那個我要成為蘑菇了，而我也終將在被困在蘑菇的深淵之中，陷入永恒的黑暗。”
“永別了……”
“能遇到你真好……”
柯明雄聽著錄音筆的“臨終遺言”。
他問道，“誰和你說我會變成蘑菇的？”
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和程菲是不會變成蘑菇的。”
“啊？”錄音筆疑惑，“可是……孢子……都進來了……”
柯明雄的目光看向了中巴車的中控臺，他說道，“我剛剛所講述的內容，有一個關鍵信息你沒有捕捉到嗎？”
“什么關鍵信息？”錄音筆里的聲音問道。
柯明雄說道，“溫度。”
“真菌們確實可能適應了人類三十六度的溫熱身體。”
“可是……”
柯明雄打開中巴車的電開關，他啟動了暖風。
電阻絲直接加熱的空氣立即從空調口噴涌而出。
柯明雄說道，“我們的車幾近滿電，我們有暖風護體，我和程菲是不會長蘑菇的，而你也不會在蘑菇的簇擁下陷入黑暗。”
“至于外面的那些蘑菇……”
柯明雄站立在擋風玻璃之后，他鄭重的說道，“感謝你們的邀請，我已經知道了成為蘑菇可以擺脫身而為人的一切煩惱。”
“但是很抱歉，我還不想成為蘑菇。”
“我是人，從我意識到我是人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是人。”
“我覺得當一個人還挺好的。”
“不過，既然你們選擇了成為蘑菇而‘活著’，那我想你們也不會抗拒作為‘蘑菇’而死去吧？”
錄音筆的揚聲器此時發聲問道，“我的眼，你是要用暖風將祂們全部吹死嗎？”
柯明雄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可沒有功率那么大的暖風。”
“可是……如果不用暖風的話，該如何加溫呢？”錄音筆里的那位存在頗為疑惑。
它對于幾近于“常識”的知識缺乏最基礎的了解。
它所知，所曉，所了解的一切。
或是柯明雄訴說給它聽的，或是柯明雄傳輸進去的資料，或是它跟隨著柯明雄收錄到的聲音。
它從有意識的那一刻開始，便深受柯明雄的影響，被柯明雄留下了濃重的烙印。
“簡單。”
柯明雄雙手微微托起。
他說道，“就讓火焰來凈化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