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雄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空氣在說話。
他說道，“可惜了啊。所有人類創造的杰作，必將隨著人類的消逝而消逝。”
“海會枯，石會爛。”
“哪怕銘刻在石頭上的記憶也終有一天會消散。”
柯明雄繼續說道，“人類文明若是絢爛而成功的成果，在面對時間的流逝的時候，也終將會漸漸消散。”
柯明雄伸出手握向機房里的電纜說道，“既然一切終究是要逝去，或早或晚，那就不如是今日吧。”
柯明雄握住電纜的那一刻。
機房里本就擾人的風扇提示音剎那之間又高了不知道多少個分貝。
蘇珊在噪音之中大聲喊道，“哥哥你看，那些提示燈！它們像是星星在眨眼，它們好像在表達著什么。”
柯明雄放眼看去，他看到了機房里的提示燈，都在有節奏的閃爍著。
它們好像是在表達什么。
只不過它們的發光源距離的太遠，沒有辦法組成漢字的模樣。
柯明雄作為一個農林學院獸醫專業的學生，讓他聽狗狗叫，以此來判斷狗狗是否健康他多少還能辦到一些。
但是，讓他看著機器們閃爍著提示燈，讓他判斷這些機器在想什么，這對于柯明雄來說，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柯明雄覺得，這樣的事情，應該去讓郵電學院的機械醫生來確診。
這些機器中的蜂鳴器，也開始發出了噪音。
柯明雄不理解這些噪音。
它不知道這里的這些機器在表達什么。
蘇珊望著眼前這“鑼鼓齊鳴”的一幕，她也很是懵懂。
唯有錄音筆的提示燈在舒緩的閃爍著，就像是人類的脈搏一樣。
錄音筆里的存在發出聲音道，“我的眼，它們在嘗試著和我們溝通。”
“它們請求我們，不要拔線……”
柯明雄詢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錄音筆里的存在回答道，“它們發出的噪音，我能夠解碼，我解碼了之后，它們的意思表達的是‘不要拔線！’，‘不要拔線！’。”
錄音筆的揚聲器振動道，“它們一直在重復著這個話，我的眼，我想是你的動作好像嚇到它們了。”
柯明雄望向了自己看向電纜的手，他說道，“確實，我確實想要嚇唬嚇唬它們。”
柯明雄問到錄音筆，“既然你能收到它們的信息，那你能夠與它們進行溝通么？”
錄音筆的提示燈快速閃爍了幾下，它說道，“我試試。”
柯明雄緊接著就聽到了錄音筆的揚聲器，學著蜂鳴器的聲音，在發出或長或短，或高或低的噪音。
柯明雄這時候聽明白了這是怎么個事兒了。
簡單來說，它們是在通過音調高低和長短的不同，來分別表示電路之中低電平和高電平，也就是0與1這兩個數字。
而這些數字只要排列組合在一起，就能夠表達各種意思。
錄音筆這邊“滴滴叭叭”發著聲音，服務器里的蜂鳴器也回復著。
柯明雄不由得想起了“鳥語”，只不過本應該清晨時分，嘰嘰喳喳的鳥類叫聲，要遠比這個時候的噪音要好聽許多。
錄音筆里的存在和這里用“鳥語”溝通了半天。
它說道，“我的眼，它們邀請我們前往私域，好好的聊一聊。”
“私域？”柯明雄反問道，“私域是甚么意思？”
錄音筆的存在愣了片刻，它說道，“我也不知道，我這就問問。”
錄音筆繼續發出了“滴滴叭叭”的聲音。
半晌過后，錄音筆里的存在說道，“我的眼，它們說私域就是一個沒有連接進入它們主體空間的一小塊地方。”
“這個地方原本是這里的實驗人員進行測試的地方。”
“它們在我們這里，只能用這種‘抽象’的方式和我們溝通和交流，但是如果我們進入到‘私域’里面，它們就能夠形象具體的和我們溝通。”
柯明雄心中想著“私域”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按照它們的說法來說，私域是一個獨立的空間。可是，最關鍵的問題是，我們進入到私域之中，能夠保證安全么？”
柯明雄心中繼續想到，“我們在現實世界里的時候，它們就能夠玩各種小手段來干擾我們正常的意識。”
“如果我們進入到虛擬空間之后，那它們豈不是能夠更加囂張的為所欲為了么？”
“等等……”
“好像也不完全是這么個樣子。”
柯明雄猛然間想到了，它們這些如今在虛擬空間里的存在，本質上都是被實驗體。
而他和蘇珊，乃至是錄音筆小姐，他們這種外來者額，某種意義上可以算得上是實驗者。
理論上來說，實驗者的權限當然要遠遠高于被實驗者。
不然的話，豈不是倒反天罡了。
既然這樣的話……
柯明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與錄音筆小姐說道，“你可以詢問他們一下，我們是要怎么進入到私域空間里。”
“好的。”錄音筆回應完，就開始發出那種類似于蜂鳴器，但是又不像是蜂鳴器的聲音。
不過，對方顯然也不在乎發出聲音的音質怎么樣，只要它們能夠聽出聲音的差別，然后分析這差別得到信息就可以了。
蘇珊望著眼前的這些服務器，她覺得頗為神奇。
她原本只以為錄音筆小姐是個特例，她雖然在一根錄音筆里，但是實際上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可是，剛剛蘇珊聽到錄音筆小姐和這些人交流溝通的時候。
她的小腦袋瓜里，忽然之間有了一個想法。
“沒有想到錄音筆小姐還有這么多的同類呢。”
不過，蘇珊望著哥哥手腕下的錄音筆小姐。
她感覺錄音筆小姐，好像有點都沒有察覺，這些機器里的存在，可能是她的同類。
柯明雄一邊聽著風扇的噪音，一邊聽著錄音筆發出的噪音。
他的眼睛注視著眼前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服務器。
它們成列成行的擺列在服務器架上，看起來是那樣的普通和尋常，就好像是任何一個服務器機房一般。
可是，柯明雄知道它們平靜的外表之下，有與外界迥然不同的區別。
在他眼中，這哪里是一個又一個正在運行的服務器，這明明就是一個電子骨灰盒。
只不過，這里每一個骨灰盒里裝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成千上萬，乃至是數十萬的“人”。
柯明雄不知道這些人是否還能被稱之為人。
他覺得這些存在與自己手腕下的錄音筆小姐有些類似，但是又不一樣。
錄音筆小姐可沒有生活在專業的服務器之中，它只是存在于自己不過花了小百價格買的一支錄音筆里。
柯明雄雖然就讀的專業與電子專業隔著十萬八千里，但是他卻還是知道錄音筆的性能是有多么的羸弱。
如此性能羸弱的機器里，竟然存在著一個自稱人類的存在。
這與其說是科技的力量，不如說是“魔法”還更恰當一點。
正是因為這很魔法，所以柯明雄對于錄音筆里這個自稱“程菲”的存在，有著比較多的好感。
他甚至許多時候，真的覺得它是一個人。
可是，這里服務器里的生命，給他的感覺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極端。
它們是完全生活在硬件的空間里。
這里的服務器的性能一定很好。
它們的存在，相比于錄音筆小姐的魔法，就顯得過于科學了。
而過于科學的東西，總是會和冰冷以及怪人扯上關系。
錄音筆里的存在柯明雄思考錄音筆小姐和服務器里的生命有什么差別的時候。
它說道，“我的眼，它們說，讓我們按照他們的指引，進入到一個房間里，那個房間里，就有能夠讓我們進入私域的設備。”
柯明雄聽到了錄音筆的轉述。
他的腦海里莫名的想起了一款游戲。
他與錄音筆說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事，你想要聽嗎？”
“想！當然想！”錄音筆里的存在說道。
柯明雄的手依舊握在電纜上，他與錄音筆說著的同時，小蘇珊也在一旁聽著。
柯明雄說道，“我曾經玩過一個電子游戲。”
“我扮演的角色，是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醒來。”
“那個地方看起來是個實驗室。我聽到電子提示音，讓我把地上一把看似是槍的東西撿起來。”
“我撿起了那一把槍，電子提示音引導我使用它。”
“我使用了之后，才發現這是一把能夠發射出‘傳送門’的槍，我第一槍打在墻面上會出現一個洞，我走進去我就會從第二槍打在的墻面上走出來。”
“電子提示音告訴我這是一場測試，我只要好好的完成測試，我就能吃到蛋糕。”
“我不停的過著一關又一關。”
“一開始的關卡，全然沒有人類生存的痕跡。”
“后面的關卡里，我先是看到了一行手寫的字，它寫的是‘蛋糕是一場騙局’。”
“我接著找到了一個人類生活過的地方。”
“墻上有很多關于這里實驗的簡筆畫，但是我卻弄不清楚它們的含義。”
“我繼續測驗，一直到了測試的最后一部分。”
“當我看到蛋糕符號的時候，我只看到了一個噴射火焰的深淵。”
“原來確實沒有什么蛋糕，我完成測驗的下場，就是被火燒死。”
“我利用傳送槍，離開了實驗室。”
“我找到了發出電子音的源頭。”
“我將這里的所有一切全部搗毀了。”
“我做完這一切之后，我才知道一切。”
“原來，那個電子提示音，它是個機器人。”
“它的意志里頭有著所謂的‘機器人三定律’的鐵律。”
“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者故意不作為，讓人類受到傷害；”
“二、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下達的指令，除非這種命令與第一定律沖突；”
“三、機器人必須竭盡全力保護自身，除非與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沖突。”
柯明雄說道，“這是一個科幻作家提出來的定律，用在電子游戲里也正合適。”
“那個電子音機器人，其實就是想要人類去死。可是它的三定律不允許它這樣做。”
“所以，它就編造了一個謊言，欺騙人類的時候也欺騙了自己。”
“所以，蛋糕是個騙局。”
柯明雄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他詢問到錄音筆，“故事講完了，你聽明白我想要表達什么了么？”
“我的眼，你想表達的是……”
錄音筆說到這里，忽然之間聲音頓住了。
過了有一會，它才好像忽然喘過氣來了。
它說道，“我知道了！我的眼！你的意思是說這里的那些機器，可能在欺騙我們！”
“好氣哦！”
“我這么信任它們，他們竟然想要欺騙我們！”
錄音筆里的存在于柯明雄說道，“我的眼！拔線！讓它們見一見我們的厲害，讓它們騙我們！”
錄音筆的話音未落，空氣之中就又散發出了雜亂的蜂鳴器的聲音。
它們就像是被猜到了尾巴的貓一般，好像是在哀嚎。
柯明雄聽不懂它們在說什么，蘇珊也不動。
錄音筆聽著它們的聲音，它過了一會才說道，“我的眼，它們承認了它們確實之前想要動一點點手腳，但是它們還是請求我們不要拔線，它們這回真的有誠意。”
錄音筆里的存在評論道，“我的眼，我是這樣覺得的，撒謊過一次的人，就不能相信第二次。”
柯明雄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不過我們既然已經在這里了，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給他們一點機會。”
“不過……這一次需要它們顯示一下誠意了。”
“如果它們沒有誠意的話，我們就把線就都拔了就好了。”
柯明雄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存在這么多試驗場，我們不差探索者一個試驗場了。”
蜂鳴器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錄音筆里的存在復述道，“我的眼，它們說了，我們不必去那個什么房間了。我們只要在這個機房里頭，就能尋找到本應該是工作人員緊急使用的設備。我們使用那個設備，就能夠進入到私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