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小蘇珊聽到了錄音筆小姐的話之后，甚至暫且忘記了眼前的恐怖。

她明明記得不久之前大家好討論都不會做夢怎么辦，錄音筆小姐怎么就突然就記得自己做過夢了呢？

錄音筆小姐會做夢。

哥哥會做夢。

在中巴車里活著的“人”，只有自己和程菲小姐不知道有沒有做過夢了。

蘇珊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程菲小姐。

程菲小姐一言不發，她哪怕面對窗戶上那些詭異的水漬，臉色依舊如常。

她好像是一顆石頭一般。

無論有人將她搬運到了哪里，她的狀態依舊如同她被拾起來的地方一般，沒有什么變化。

蘇珊望著程菲小姐想道，“哪怕我詢問程菲小姐會不會做夢，她也會如此安靜的回應我吧。”

柯明雄沒有立即詢問錄音筆到底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

他首先觀察的是蘇珊的模樣。

蘇珊的小臉上露出的是沉思的表情，看不到多少害怕。

柯明雄稍微安心了一些。

小孩子的神經和精神總要比大人纖細了一些。

柯明雄盡管遠沒有神經粗到麻木的程度，但是他還是有些擔心蘇珊的精神狀態。

既然蘇珊的精神狀態還好。

他問到錄音筆，“你到底做了一個什么夢，你還記得么？”

錄音筆過了一會才回復道，“我……記得的是……我們被困在中巴車里了。我們遇到了危險。”

“我的眼你面對危險的時候臨危不亂，然后就……”

錄音筆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它說道，“我明明記得很清楚的啊？我怎么就記不住了呢？”

錄音筆里的存在發出了哭腔，“我的眼，我是不是壞了呀。”

“我是不是要刪除我存儲空間里的一些內容了啊……”

“所有的事情，我都應該清楚的記著的啊……”

柯明雄說道，“別慌，你沒事。做夢就是這樣，我有說過，做夢就是夢醒了之后，就能忘記一切。”

“不過……”

柯明雄與錄音筆說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說。”

“什么事情？”錄音筆還沒有來得及從悲傷的情緒之中走出來，它就問道，“我的眼，什么事情要和我說呢？”

柯明雄說道，“你剛剛所說的情況，可能并不是做夢。而很有可能是另外一種，哪怕是八十億人類都還存在的時候，也沒有公論的一個大多數人類都會體驗到的感覺——既視感。”

“往往沒有經歷過的事情，當正在經歷的時候，猛然發現這件事情我好像經歷過。但是細想又想不起來，只用只有從心底發出的透心涼的感覺。”

柯明雄問到錄音筆，“你是這樣嗎？”

錄音筆說道，“對！對！對！對！”

“我剛剛想到這一切我好像經歷過，但是我卻沒有記憶清楚的時候，我也有一種很擔心和后怕的感覺呢。”

“這比小蘇珊說車窗上有東西的時候，還讓我感受到害怕呢。”

“不過……”

“如果這樣說的話，我又有點懷疑我有沒有做過夢了……”

蘇珊聽著錄音筆發出的聲音，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原來錄音筆小姐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過夢呀。”

他們各懷心思的時候。

中巴車外的聲音還在繼續。

濕冷、迷茫、危機感。

一切與燈塔帶來的正面效果相反的效果，正籠罩在這輛中巴車之上。

柯明雄無視耳邊出現的聲音，中巴車不知名的晃動，以及窗戶上擦也擦不干凈的臉。

他說道，“我想我們應該還是要到燈塔之中去。”

“不可名狀的恐怖，之所以叫做不可名狀的恐懼，就是因為它不可名狀。”

“這像是一句廢話，但是卻并非如此。”

柯明雄說道，“我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我們看到的一切有型的事物，我們就不覺得它有多么的可怕了。”

“我們恐懼的是未知，是不確定的危險，而不是確定的一切。”

“就像是我在公寓里醒來的時候，我面對我腿上的傷口，我反倒沒有那么的害怕。我害怕的反倒是窗子外，距離我更遠，與我沒有接觸的，但是在莫名游蕩的人們。”

柯明雄說道，“因為我的腿被咬了，盡管這很糟糕，但是這卻已經是一個確定的事實了。”

“我對于已經降臨到我身上的事實，我還能勉強接受。但是我對于我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的事情，我則是會更加的害怕。”

“我剛剛擔心蘇珊會害怕，就是因為小孩子會想的事情，往往比大人要多。”

“八十億人類都還存在的時候，大多數大人每天想的就是如何賺錢而已。”

“哪怕他們想不明白怎么賺錢。”

“他們甚至想不明白，這個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賺錢，那也必定會有貧窮的人。”

“人們就在這一個小點上鉆牛角尖，為此振奮或者抱怨。”

“他們的人生止步于此了。”

“可是小孩子們就不一樣了。小孩子們的心中，會有無數奇思妙想，哪怕沒有也不要緊。他們對于世界還抱有好奇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柯明雄說到這里，他看向了蘇珊。

他的目光正好對上了蘇珊的眼睛。

蘇珊的一雙眼睛，雖然如果論絕對大小的話，不算是很大。

但是……

放在小孩子的臉上的話，已經算是很大很大了。

她的眼睛是那樣的純凈。

她開口有些羞愧的說道，“哥哥，蘇珊剛剛確實在想事情，可是想的不是外面那些可怕的東西，而是在想錄音筆小姐和程菲小姐到底有沒有做過夢。”

蘇珊望著柯明雄說道，“如果哥哥做過夢的話，錄音筆小姐也做過夢，程菲小姐也做過夢，那只有蘇珊沒有做過夢的話……”

蘇珊說道，“蘇珊與其害怕外面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可怕東西，蘇珊更害怕蘇珊和大家不一樣。”

柯明雄聽著蘇珊的話，他心徹底落了下來。

他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就讓中巴車留在這里吧。”

“我們一起進入燈塔里頭探索一番。”

柯明雄搬動開關，打開了中巴車的車門。

柯明雄原本以為車外的白霧會因此撲面而來，涌入到中巴車里，將中巴車里灌滿。

并沒有。

那些白霧很守規矩的停在了車門之外。

柯明雄握著錄音筆，牽著蘇珊的手，他與蘇珊進入到了白霧之中。

柯明雄站在白霧之中，白色的霧氣化為了水汽，落在了他的防護服之上。

他透過透明的薄膜向外看著，一道又一道水流流了下去，就像是下雨天一樣。

這樣的環境里，能見度很差。

柯明雄哪怕努力的瞪大眼睛，能見度也不足五米的樣子。

柯明雄貼著車子不斷地往前走，他摸索到了車頭。

他與錄音筆說道，“錄音筆女士，你能通過你的揚聲器回收到的聲波，對于我們所在的場景進行建模么？”

柯明雄說道，“我們的中巴車停在了燈塔的前面，距離燈塔最多只有十五米。”

“我們現在車頭正對著的就是燈塔。”

“按理來說，我們只要向前走，筆直的向前走。我們就能夠觸達燈塔。”

“但是……”

柯明雄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

他腦海里繁雜的知識還是翻涌。

他說道，“你們知道直升機，以及飛機的飛行，實質上分為兩種駕駛模式嗎？”

“一種叫做視覺飛行，一種叫做儀表飛行。”

“什么是視覺飛行呢？”

“就是我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我就就以眼睛看到的事物作為參照物作為飛行。”

“但是，一旦飛機進入到了云層里之后，這時候沒有了視覺上的參照物了。這個時候，就需要儀表飛行了。”

“人類的感官盡管大多時候都很有用，但是它們卻從未設想過人類會飛行，人類會快速飛行。”

“就像是人類的感官沒有預想過人類會玩電子游戲，會視覺上感受到自身在不斷的移動，然而實際上卻一動未動一般。”

“人類沒有演化出這么多的功能。”

“人類玩電子游戲的時候可能會頭昏腦漲吐出來，這不危及生命。”

“但是飛行員在駕駛飛機的時候，如果也產生了錯誤的感覺。比如說，以為自己長在朝著天空上爬升，實際上卻是在向一側傾斜，不斷的降低著高度，最終與山體碰撞在了一體。”

“曾經有一個八十億人類還存在的時候，有一個非常知名的籃球運動員。”

“他所乘坐的直升機，據說就是駕駛員在天氣很糟糕的情況下，在大霧和云朵之中，依舊使用視覺飛行，從而導致一飛機的人與山體碰撞無人生還。”

柯明雄繼續說道，“我們現在遭遇的情況，就與那名號稱是王牌飛行員的飛行員一樣。”

“我們距離燈塔可能真的只有十五米的直線距離。”

“但是這里是‘1162_幻’這座試驗場的外圍。”

“我們很可能會在白霧之中迷失方向，我們可能一直以為我們在向前走，但是我們已經走了一百公里，依舊觸達不到燈塔。”

“所以……”

“就像是飛機有視覺飛行和儀表飛行兩種模式一樣。”

“我們現在也有兩種前進的方式。”

“一種是我們在大霧之中，通過視覺和我們其它的一切感官往前走。”

“另外一個就是相信你。”

“你的收音系統與我們身上的器官不同。”

“你的拾音系統沒有那么多的設計缺陷，不像是我們身為人類的身體，滿是各種錯誤，卻能跑能跳，能夠建立文明一般。”

柯明雄說道，“我們這個時候選擇相信你，你說呢？”

柯明雄沒有等待錄音筆回答，他問到蘇珊，“蘇珊，你相信錄音筆小姐嗎？”

蘇珊清脆的聲音說道，“我相信。”

“好了，那我們出發吧。”柯明雄望著近在咫尺的車頭問到錄音筆小姐，“我們該往那邊走呢？”

錄音筆小姐聽到了柯明雄的聲音之后，它反倒是緊張了起來。

縮在錄音筆黑色空間之中的它說道，“我的眼、小蘇珊，我很感謝你們相信我。”

“可是我現在遇到了一個小小的問題。”

“我我我我……我其實不太相信我自己呀。”

她說道，“我雖然在之前一直在給你們提供各種輔助的提示。可是……那個時候我只是輔助呀。我只是輔助提供一些信息，供我的眼進行判斷嘛。”

“我相信我的眼很厲害，一定能夠判斷的對。”

“但是……如果讓我來進行主導，我提供的信息成為唯一相信的信息的話。”

“我的眼，我害怕。”

柯明雄沒有想到會在錄音筆這里出現問題。

他這邊在思考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蘇珊望著近在咫尺，關在巨型倉鼠飛輪之中的體育生，她看著倉鼠飛輪連接出來的電纜。

她說道，“哥哥，車里有繩子嗎？如果只有十五米的距離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找一條繩子拴在車上。哪怕我們之后走錯了距離，我們我也能夠順著繩子回到車邊呢？”

錄音筆里的存在當即附和道，“好主意！這是一個好主意！”

柯明雄卻是在思考，“車里有沒有十五米的繩子呢？好像是沒有……”

他這邊想要說沒有的時候，蘇珊揮了揮她手中的小樹枝，她說道，“哥哥，如果沒有十五米那么長的繩子的話，我們可以拜托小樹枝呢。”

“我們只要擺脫他長出一根十五米長的藤蔓就好了。”

蘇珊將手中的嫩枝插在了地上，她在它的旁邊低語。

只見嫩枝之下的土地稍微隆起了一些，好像是嫩枝的根系在生長。

大約過了是個呼吸左右的時間。

只見嫩枝之上，生長出來了一小根藤蔓。

這藤蔓越長越長。

它最開始長出來的部分垂落在了地上，盤成了一個圈。

柯明雄目睹著眼前的這一切，他沒有想到他送給蘇珊的小小一根嫩枝，竟然如此的好用。

嫩枝還插在地上，繼續生長著藤蔓。

蘇珊問到柯明雄，“哥哥，藤蔓纏繞在中巴車的哪里比較好呢？”

柯明雄蹲下身子，貼近了中巴車的裙底，他找到了拖車鉤所在的位置，他推開拖車口的小蓋子，他說道，“就長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