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梨香院。

一個身影偷偷從院中溜了出來，這人五大三粗，呆頭呆腦的，正是薛寶釵的哥哥，薛蟠。

出了賈蓉的這件事后，他的行動就受到了嚴密的管控，除了正事不得外出。此時已是落日，一天的事務也已經結束，按照道理，他是不能外出的。

但他有不得不出門的理由：江南第一清倌人趙秀芳將會作客望月樓。他身為愛花之人，又怎能缺席這樣的盛會？

他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這才溜了出來。

他正想從賈府后門離去，卻是忽然迎面撞見一人：“薛大爺這是要往哪里去？”

看到那人，他微微一愣，只見他俊朗非凡，飄逸若仙，正是賈玥。

“是玥兄弟啊，商號里有些事兒，我去瞧瞧。”他連忙扯了個謊。

賈玥可是經常見薛寶釵的，他可不敢讓他知道實情。

來人正是賈玥，他淡淡一笑：“那可巧了，我正好也要去鋪子，倒不如同往？”

“這……”薛蟠頓時猶豫了。

賈玥看了他一眼：“薛大爺莫非有什么不便？還是說，薛大爺要去的不是商號？”

“怎，怎么會呢，同往同往！”薛蟠神色一僵，連忙向外走去。

他走到半路，忽然捂住了肚子：“玥兄弟，我鬧肚子了，你先等我一會。”

“好。”賈玥點了點頭。

薛蟠連忙向廁所跑去，他轉過了墻角，見賈玥沒有跟上來，連忙翻過了墻頭，一溜煙的跑了。

他一路疾奔，很快便來到了望月樓。

看著人滿為患的望月樓，他得意的大笑：“想跟著本大爺？門也沒有！”

但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就在他身邊響起：“薛大爺說什么門？”

聽到這個聲音，薛蟠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他不可置信的轉頭，竟然看到賈玥就站在他身邊，面不紅氣不喘，連發絲都沒有亂。

“你……”他瞪大了眼睛，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他怎么也想不到賈玥竟然一直跟在他身邊。

“薛大爺，望月樓也是你的商號？”賈玥問道。

薛蟠回過神來，向他求道：“好兄弟，算我求你了，這事兒你別同太太，妹妹說。今日過后，我什么都應你。”

“你為何一定要來？”

“兄弟有所不知，今兒那江南第一清倌人秀芳要來，你瞧這許多人，都是來瞧她的。”薛蟠道出了實情。

“可這許多人，水潑不進，你也瞧不見啊。”賈玥看了看擠滿了人的門口。

“好兄弟，那是常人。似我這等‘天字號’貴客，可是有專座的。”薛蟠拿出了一枚特殊的印記，滿臉的得意。

“可你進去了，莫非要我在外頭候著么？”賈玥掃了他一眼。

薛蟠聞言大喜：“那怎能成，天字號貴客可帶一人，好兄弟自然是隨我進去了。”

“也好。”賈玥淡淡一笑，這才是他的目的。

望月樓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用后世的話來說就是會員制，薛蟠是最高等級的會員，跟著他不僅能進去，還能享受到各種便利。

薛蟠見他答應，連忙帶著他進入了望月樓。

這望月樓的內部類似于后世的酒店，當中是演出和用餐區域，其中放置著表演的戲臺。兩邊上樓之后是雅間，作用都懂。

天字號的雅座，就位于戲臺的正前方，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表演者的模樣，甚至是表情。

兩人一落座，立刻就有侍女奉上了點心，水果和香茗。

“好兄弟，如何？這里還不錯吧？”薛蟠向他擠了擠眼。

“確實不錯，只是你們享樂之時，還需小心。別能來一回，來不了第二回。”賈玥點了他一句。

薛蟠頓時露出了尷尬之色，忙央求道：“好兄弟，我知錯了，就這一回，就這一回！”

賈玥沒有再說什么，因為望月樓的老鴇走上了戲臺：

“各位公子老爺，一會子秀芳姑娘就來諸位見面，為了答謝各位厚愛，她會在現場挑選一人單獨給他唱一曲兒呢。”

“好！”聽到這個消息，現場掌聲雷動，薛蟠更是激動的滿臉通紅。

賈玥失笑：“怎么？薛大爺莫非以為這秀芳姑娘會選你么？”

薛蟠向他擠了擠眼：“好兄弟，她這回選人彈一曲兒，下回可就要選人睡一覺啦！到那時，銀子可就好使了。”

賈玥大笑，這腦回路倒是奇特，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當然，他所說的只適用于真正的青樓女子。

又等了不多時，伴隨著一聲悅耳的琵琶聲，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賈玥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子正抱著琵琶款款的從樓上走了下來，她白衣赤足，五官極美，一雙眼眸中滿是楚楚可人。只論容貌，的確是少見的美人。

她抱著琵琶來到了臺上，掃視了眾人一圈后，開始了彈唱。

她聲音清脆悅耳，動人心魂；歌聲婉約空靈，沁人心脾。聽得現場的這些人如癡如醉，哪怕薛蟠這樣的大老粗也不例外。

這樣的容貌和嗓音，即便放到后世，也足以成為現象級的明星。

一曲終了，現場掌聲如雷，喝彩聲，叫好聲幾乎快要掀翻頂棚，頗有幾分現代演唱會的模樣。

“多謝各位厚愛。”趙秀芳向著眾人行禮，“秀芳再彈一支曲兒，若有公子能作出詞兒來，秀芳感激不盡。”

才子作詞，姑娘將詞兒唱出來，這是再雅致不過的事兒了。而且，這就應該是她單獨挑選人唱一曲兒的方法了，眾人自然轟然應允。

趙秀芳再次向眾人行禮，開始彈奏曲子，而場中不少人也開始絞盡腦汁，思索著要如何作詞。

相比起前一支曲子的柔美動人來，這支曲子顯得哀怨凄婉，屈曲纏綿，仿佛有無盡的幽怨。

一曲終了，趙秀芳看向了眾人：“諸位公子，可有詞兒？”

眾人沉默了一陣，忽然有人站了出來：“秀芳姑娘，我來。”

賈玥向那人望去，只見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公子哥，衣著華貴，賣相不俗。

“壞了，是衛若蘭，這小子有幾分才氣的。”薛蟠一拍手，滿臉的懊喪。

賈玥微微瞇眼，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見到他。他之所以留意他，是因為這衛若蘭正是史湘云將來的未婚夫。

衛若蘭看著秀芳緩緩吟道：“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蒙蒙……”

“好！衛公子高才！”待他念完，許多人紛紛鼓掌叫好，就連趙秀芳也不由的輕輕點頭。

這讓衛若蘭喜笑顏開的向眾人拱手致謝。

“且聽我的。”但就在此時，又一人站了起來，這人很是高挑，周身滿是書卷氣。

“這是梅翰林的兒子，梅呈安。”薛蟠悶哼了一聲，“這個混賬，已是和寶琴定了親，卻還來這等煙花之地！”

寶琴，指的是薛寶琴，她是的薛蟠和薛寶釵的堂妹，姿容絕色，在原著中得到了賈府上下的一致喜愛。

在他那不忿的目光中，梅呈安高聲吟誦道：“秋暮，亂灑衰荷，顆顆真珠雨。雨過月華生，冷徹鴛鴦浦……”

他不愧是翰林學士之子，才華的確不俗，這首詞道盡了清冷孤寂之感，贏得了許多人的贊許。甚至趙秀芳也忍不住贊道：

“好詞。”

梅呈安抬了抬下巴，環視了眾人一圈，傲然道：“還有人要作詞么？”

眾人沉默了一番，又有兩名公子哥嘗試著說出了自己的詞，但卻效果不佳。

“如果沒人再作詞了，那今兒便是我拔得頭籌了。”梅呈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混賬東西！”薛蟠大怒，忍不住一砸桌子。

這一聲卻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梅呈安也不例外，當他看到了賈玥之后，卻是忽然冷笑了起來：

“喲，我道是誰，原來是案首當面。案首為何不作詞叫我等開開眼？”

他陰陽怪氣，言語間滿是不忿與嘲諷。

原因很簡單：他和賈玥正好是一場考試，他本來對案首志在必得，但沒想到卻被賈玥摘走了桂冠，這讓他懷恨在心，覺得賈玥一定是托了關系走了后門。若論才學，他怎么可能不如賈家的紈绔公子。

“你這……”薛蟠就要張口罵人，但被賈玥攔住。

賈玥看了看梅呈安，淡淡一笑：“梅公子既盛情相邀，我又怎能掃了公子雅興？”

“好，我倒要聽聽賈家的貴公子有什么驚世之作。”梅呈安冷笑了一聲，“還請諸位也坐穩了，別被震到桌底才是。”

這話讓在場許多人都發出了嘲諷的笑聲，他們很多人都不認識賈玥，但只是“賈家”這兩個字就足以讓他們俯視賈玥，賈家出的都是一群什么貴物，什么賈璉，賈珍，賈蓉的，哪個不是紈绔子，和才學哪里有半點關系？

就算不提賈家，看他和什么人作伴不就知道了？能和薛蟠這種東西混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在眾人的目光中，賈玥長身而起，他先是向趙秀芳微微頷首，待她回禮之后，開口朗聲吟道：

“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話音落下，全場一片死寂。

嘲笑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鄙視他的，臉上滿是驚愕；輕視他的，眼中滿是震驚。

這一刻，全場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