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玥大爺了?！笨粗罴w款款向自己行禮，賈玥眼波微閃。

他把哭鼻子的賈蘭送回來之后，見到了她。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聲音讓他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感。

此前她們在賈母院中有過一次照面，但那時人多聲雜，他并未察覺到什么?？纱藭r周圍只有他們兩人，他便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大嫂子不必客氣，這本是應當之事，蘭哥兒也是我的侄兒。”他搖了搖頭，心頭卻是極為疑惑：

【奇怪，為何她的聲音這般熟悉？】

李紈微微蹙眉，他說誰的聲音熟悉？

賈玥仔細的打量了她一眼，心頭再次一跳：【不，不只是聲音，這個身形也熟悉！】

他腦海中，頓時浮現起了那晚那個踉蹌著而去的身影，兩者竟是緩緩的重疊在了一起！

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震驚：【難道，那晚，是她？】

他驚呆了，李紈的心頭也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接二連三的聽到了不存在的聲音，那聲音竟然還提及了她心中最大的秘密，她又如何能不驚駭？

就在她為此感到驚懼的時候，她卻見賈玥的目光明滅不定，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不，不會的。那個女子明明還是處子之身，她已經有兒子了，這不對。】

李紈心頭巨顫，她本就是聰慧的女子，立刻明白了過來，自己聽到的應該是賈玥的心聲。

但這怎么可能？

她畢竟是書香門第的才女，此時，一句詩忽然從她的腦海中跳了出來：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頓時陷入了糾結：

難道，他們之間當真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所以她才能聽到他心里在說什么？

可那不是彼此欽慕才會有的么？

莫非，是因為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才會如此？

是的，那晚的，就是她。

其實賈玥的判斷也沒有錯，她雖然有了兒子，但并不是她親生的，賈蘭是她丈夫賈珠和丫鬟的兒子。

當年賈珠病重，藥石難醫。賈家為了替他沖喜便迎娶她過門，可她嫁過來沒幾天，根本沒有圓房賈珠就死了。后來賈珠的丫鬟在生賈蘭的時候難產而死，她這才將賈蘭當成自己的兒子，與他相依為命的。

【看來是我多慮了?！?

賈玥自以為搞錯了，頓時松了口氣。

李紈聞聲也松了口氣，但心底卻產生了一絲失落，畢竟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自己記得一切，他卻對面不相識。

“大嫂子，族學烏煙瘴氣，并非讀書之所，加之蘭哥兒年紀尚幼，易受欺凌，這族學不去也罷?！彼硕ㄉ?，向李紈說道。

【賈蘭算是賈家難得的好苗子，放在族學那種地方容易學壞，身心也容易受到傷害，倒不如送他去更好的學堂?！?

李紈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玥大爺說的是?！?

其實這并不是賈蘭第一次被欺負，她也想給賈蘭更好的環境，可惜她能力有限，再加上賈蘭實在年幼，她不能讓他一個人出門。

賈玥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一身素服，神色也是有些冷漠，不由心里輕嘆了一聲：

【她雖瞧起來冷淡，但都是有原因的。她少年喪夫，只能與賈蘭相依為命，賈府其余人對她來說，怕是和陌生人差不多，她無依無靠，也只能將自己偽裝成冰山，不招惹是非，借此保全自己?！?

聽到他的心聲，李紈頓時眼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賈家雖然看著榮華富貴，可那是賈家人的，和她一個外人又有什么關系？她雖然是王夫人長子之妻，可王夫人哪里將她當過媳婦看過？她寧愿將一切交給王熙鳳打點，也不讓自己碰管家的事一下。

身為婆婆的王夫人都是如此，更別說其他人了。這么多年來，她聽到的都是些風涼話，又有多少人能體諒她的處境？

若是可以，她又怎么會不想做些實在的事呢，她又怎么會不想展示自己的才能呢？

如果她可以選擇，她又怎么會將一切都放在賈蘭的身上呢？

賈玥的一句話，直接撕掉了她的偽裝，擊碎了她的堅強。

賈玥見她露出了泫然欲泣之色，還以為她是擔心賈蘭，連忙安慰：“嫂子別急，往后蘭哥兒若是有什么事兒，你與我分說便是。”

【她是女子，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那就讓我來代勞吧。只是，她不應該將一切都壓在賈蘭的身上的，他還小，當不起她這樣的期許。也許，賈蘭日后在建功立業之時暴斃而亡，就是因為受到了她太多的逼迫。正應了那句：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

這句話讓李紈頓時臉色煞白，“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這幾句話如同雷霆一般，重重的劈在了她的腦海中。

她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更是官至國子監祭酒，她從小就喜歡詩詞。兒時，父親曾問過她志向，她便作了一首詩，其中一句便是：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

這句兒時的詩句，除了她的父母，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伤鼌s從賈玥口中說了出來，這作何解釋？

賈玥看了看李紈，又道：“嫂子若是有閑暇，不妨多與旁人走動走動。”

【“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不積陰德，累及兒孫，這是她的寫照，也是她凄涼結局的原因之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作風，讓她失去了該有的同情心與善意，重視兒子是對的，但不能眼里除了兒子沒有別人，這無論是對賈蘭還是對她都不是好事。也許，讓她多和人交流溝通，會讓她找回一些真我和本心，不要一味的活在偽裝中?！?

李紈聞聲再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之色，她完全不敢在賈玥身邊待下去，于是找了個理由快步離去。

看著她那略顯踉蹌和狼狽的身影，賈玥的眼前再次出現了那晚看到的那個身影，隨后，兩個身影再次重合。

他深深皺眉，難道，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