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斯卡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不知何時變得不再溫暖,反而帶來陣陣灼痛的圣光混著腐敗的血液化作一道泛紅的光箭,釘穿了正試圖爬上城墻的食尸鬼的頭顱。
自指揮官帶著主力軍團沖入深淵交界處刺殺惡魔領主,已過去了許久,但深淵的侵蝕未有絲毫放緩。
蒙受圣光賜福的體魄在不眠不休的死斗中也染上了無法壓抑的疲憊。
食尸鬼瘟疫,咒惡怨毒,石化之吻,多種毒素與疫病的力量在他的體內翻騰,讓理論上免疫這類攻擊的圣騎士都要拿不穩武器,只能以圣光將劍刃焊在手上。
但即便如此,還能堅持多久的疑惑也未在吉斯卡的腦中浮現。
除了死亡……不,即使是死亡也無法打倒他們,他們絕對能夠守住這座城市,守到并無衰老概念的惡魔都活活老死,勝利的曙光降臨于此。
“高等縫合怪!”沙啞的聲音響起,似乎是一位戰友在請求支援。
惡魔的污穢之語在吉斯卡的耳畔響了太久,他總是在頭痛,耳鳴,不時能夠聽到已死者的呼喊。
但他還是扭過頭去,看了一眼。
不是欺詐魔的謊言,也不是幻形魔的幻象,的確有一只十數米高的高等縫合怪在敲擊著符文都已被血肉糊滿,光芒不再的城墻。
那只用了數十只低階惡魔與無數平民的血肉拼合而成的怪物是那般刺眼,吉斯卡幾乎無法忍耐自己心中翻騰的怒火。
但,他沒有看到喊出話語的戰友的身影。
是戰友已經死了,還是離得太遠?亦或是他把本能的提醒視作了一聲幻聽?吉斯卡不知道。
他只是握緊劍刃,點亮圣光,讓鮮血幾乎流盡的身體再迸發一絲力量,用被利爪抓傷的喉嚨喊出重復了不知多少次的吶喊。
“圣光,庇護我!”
踏過被血肉潤滑的墻面,吉斯卡高高地躍起,將劍刃釘入怪物的頭頂。
圣光引爆了怪物的頭顱,炸開一條通道,而他毫不猶豫地向下深入,穿過血肉與污穢,揮舞武器,釋放圣光,去斷絕怪物的生命。
這是吉斯卡在戰斗中找出的最高效擊殺縫合怪的方法。
但他已筋疲力盡。
高等縫合怪體內的瘟疫先一步突破了吉斯卡的防護,細密的肉須刺入他的身體,將他挪動到縫合怪頭部的位置,意欲在污染他的意識后,讓他成為這具縫合而成的怪物的新主控意識。
在縫合怪的頭部,吉斯卡久違地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城邦,恍然回憶起了先前的戰斗。
外城墻已經被突破,戰友們已退守后方,而他在那時已病入膏肓,只是在恍惚中仍于前線戰斗。
在滿目瘡痍中,吉斯卡找到了一塊碎裂的鏡片,從那上面看到了此刻的自己。
他的身上遍布囊腫,蛆蟲與飛蠅在贅生的肉團中筑巢,泛青的腸子從腹部的裂口中滾落,掌間并無劍刃,唯有一節腐壞的骨刃與手掌相連。
他的身體已經奔向死亡與腐化,但圣光從未拋棄它。
吉斯卡終于明白了灼痛的由來,快要被縫合怪吞沒的他當即點燃最后一簇光芒。
熾烈的灼痛穿透他的身軀,極致的光芒將它的顱骨照得透亮,以獻身者的一切為祭,圣光的怒火將就此降臨。
但在那之前,通天徹地的光柱已經點亮。
耀眼,溫暖,酷烈……他們這些圣騎士經常被吐槽是超大號魔能燈,而那位到來的友軍,卻如同一輪太陽。
過烈的光芒甚至讓鏡面都無法承受,當場熔毀。
是天使領主?是某位圣光冠軍?亦或者是教皇,大導師親臨?吉斯卡從未見過如此奪目之光,宛若整個世界都被一人照亮。
他由衷地為這般強者的支援感到高興,但他的生命已……從終點來了個小跳,又蹦回去了?
幾乎停止搏動的心臟迸發了新的活力,來自高等縫合怪的侵蝕被輕易地斬斷,圣光的力量急劇增長,以致于他原先用于抵抗侵蝕的力量在此刻如同融化黃油般輕易地殺死了縫合怪。
內墻處還在堅守的戰友們發出歡呼,喜悅的聲音即使相隔甚遠,吉斯卡也聽的一清二楚。
他看到一個年輕人急躁地沖過戰線,殺穿阻于其前方的敵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出腐臭的尸塊,跳到城墻上,帶著轉了半圈,面向那道光的方向:“吉斯卡老師,堅持住,我們的援軍來了!”
吉斯卡看到了自己此生所見最震撼的一幕。
他看到晦暗的天空被撕碎,連綿的血雨被震破,噬人的植物被燒盡,無數的亡靈與惡魔像是攔于海嘯前的蟲蟻,被輕易吞沒,碾碎。
所有象征著苦難與絕望的色彩都被那光芒焚盡,整個世界似乎只留下他的身影。
不得安眠的靈魂終得解脫,蒙受褻瀆的尸體終得安眠。
在深淵的侵蝕中哀嚎至今的大地停止了哭泣,陽光終于穿透云層,落于大地之上。
繁花綻放,樹木生長,雨露滴落,天空中甚至亮起一道彩虹。
這一切,都僅是因為一人的到來。
“圣哉!圣哉!圣哉!”神圣的圣詠在天地間響徹,那是圣光的祝福與諸圣靈的認可。
祂們向來者送上冠冕,昭顯他的力量與威權,祂們向來者敬以光鑄的羽翼,歌頌他曾傳揚的自由,祂們為來者的劍刃渡上火焰,因他是與惡為敵,見敵必殺之人。
那諸多的神圣之禮展現了他的偉業。
即使之前與惡魔的廝殺中,留守部隊節節敗退,不斷收縮,留下了大片尸骸,所有人都為自己的無力感到痛苦,但在目睹那人的瞬間,吉斯卡的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我們贏定了。”
戰死者們被囚于土地中的魂靈也抱著同樣的看法,半透明的身軀浮在吉斯卡的身旁,列成一排,向著從空中飛過的宏偉之光施以敬意。
他并未在此地停留,恰如他來時那般匆忙著繞了一個彎,又殺向其他區域。
只是蒙受光輝照耀的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勢,疾病被橫掃一空,連疲憊都少了些許。
他們望了望彼此,發覺每個人的臉上都已掛上興奮與激動的表情。
久違的,他們可以輪休一下了,而那些受傷頗重的人,也終于可以得到治療了。
而后,他們或許便可去嘗試追尋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