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熙鳳攙扶著滿臉不甘的王夫人緩緩離去,賈母輕輕撫摸著懷中的寶玉,柔聲問道:“寶玉,你敬大伯他可有與你說些別的什么?”
寶玉依偎在老太太的懷中,微微抬頭,道:“大伯只是問了我幾句,然后便讓我回來了,還叮囑我要好好讀書”
“倒是留琮哥兒和環老三兩個人在那邊不知道說什么。”
賈母臉色一板,道:“寶玉!怎地老大家的你叫琮哥兒,自家的兄弟就叫環老三?”
寶玉撇撇嘴,道:“老祖宗,那環老三總是念叨著孟子、老子的,聽得我煩也煩死了!”
賈母聽了寶玉的話,眉頭緊鎖,語重心長地說道:“寶玉,你可知兄弟之間應當和睦相處,不論親疏遠近,都應以禮相待。你喚琮哥兒為‘哥兒’,卻將環老三喚作‘環老三’,這豈不是失了禮數?”
卻是不想寶玉與賈環的關系太過于生分,通過賈政的事便能看出,賈環是個有本事的,說不定未來榮國府的當家人便是他,而寶玉雖也是個好的,但他那不愿涉足俗事的性子,比起賈政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賈母心中明白,寶玉的才情和天賦無可否認,可偏偏就是對圣賢之書毫無興趣,更不愿涉足官場。如今尚能憑借她和賈政夫婦的庇護,讓寶玉無憂無慮地生活。
但時光荏苒,等當她和賈政相繼離世,寶玉的這份獨特性情恐令其遭受諸多磨難。屆時,別說撐起家族門戶,恐怕連自食其力都有些困難。
寶玉剛想說些什么,突然聽見外邊丫鬟的通稟聲:“老祖宗,環三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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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賈環與賈琮二人回到大廳,原本準備入座,卻不經意間瞥見賈蓉,心中的思緒飄向了秦可卿那邊,向賈琮低聲交代了幾句,隨后便向正堂的方向走去。
賈敬此次回府實屬難得,必須趁此機會解決賈珍這個潛在的隱患,并提醒賈敬注意賈赦的動向。
回想起賈家被抄家時,賈赦被定的罪名——交通外官,依勢凌弱,有忝祖德,終至革去世職。
在他看來,賈赦后邊落了個查抄家產、革去世職、充軍邊地的下場,主要源于兩大罪行:一是草芥人命,與賈雨村勾結,強索石呆子古扇,害得石呆子生死不明;二是與平安州節度使勾結。
雖不知道賈赦抽了什么風看上幾把破扇子,賈赦是派遣賈璉前去交涉的,甚至開出了五百兩銀子的高價,說是先兌銀子后拿扇子,要知道,五百兩銀子是個什么概念。
別看賈政每次考校完賈環學問,都會給他寫個批條,讓他去庫房取個一百兩銀子。在這個時代,正常的一家四口,一年耗費也不過二十兩,賈赦給賈璉的五百兩銀子,足以普通人家二十來年生活所需。
可最后還是害得石呆子落了個生死不知嗎、下落不明的下場,為何?在賈環看來,十有八九是被賈雨村給坑了。
剛出了正廳,卻是瞥見林黛玉正從偏廳那邊快步走來,眼中淚光閃爍,這是里邊又出事了?賈環想到剛剛正廳席上不見寶玉的身影,心里有了些猜測。
“林姐姐!”賈環急忙迎上前去,攔住了林黛玉的去路,走到黛玉身邊,見她喘息未定,面色微白,關切地問道:“林姐姐,是不是又和寶二哥鬧了矛盾?”
黛玉見到是賈環,忙轉過身去,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過了片刻,她才平復了情緒,輕聲道:“環三弟,你怎會在此?”
賈環笑了笑,答道:“我本是去找敬大伯的。”
黛玉聽到賈敬的名字,又想起了偏廳里剛剛發生的一幕,心情再次沉重起來,沉默不語。
賈環見狀,心中明了幾分,便柔聲安慰道:“林姐姐,無論發生了何事,都請你不要太過傷心,雖不知詳情,但還請林姐姐莫要難過了。”
黛玉回想起寶玉摔玉時的情景和他說的話,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委屈,輕嘆一聲,道:“話雖如此,但哪有說的這般輕巧。”
賈環輕笑一聲,緩緩問道:“林姐姐,你可曾讀過《寒山拾得問對錄》?”
見黛玉臉上露出些許迷茫的神情,他繼續解釋道:“昔日寒山問拾得曰:
“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
拾得曰: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黛玉聽完,不禁呆立在原地,低聲喃喃道:“這……真是好一番豁達的心胸!”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敬佩與思索。
賈環笑道:“林姐姐可有感悟?”
黛玉此刻看上去已經釋然了許多,她微微低頭,輕聲道:“我哪敢妄談什么感悟,以后多避讓一些罷了。”
賈環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見其雖然天生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風流韻味,但身形卻纖細,甚至有些過于瘦弱,便輕聲關切道:“林姐姐還是有些瘦弱,平時還是要多吃用些,多吃些補養之物,調養好身子!”
黛玉感覺到賈環專注的目光正仔細地打量著自己,不禁俏臉微紅,心中涌起一絲莫名的情感,又聽到賈環如此說,有些感動,輕輕一嘆,幽幽地道:“哪里就好為了我折騰呢!”
賈環嘴角微抽,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隨即安慰道:“林姐姐何必這么說,些許補品而已,府里多的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就是就是!”湘云的聲音突然響起,黛玉剛想回頭回懟賈環幾句,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賈環卻是泰然自若,他早就察覺到身后有人正偷聽他和林黛玉的對話,聞到其身上出自明玉坊的胭脂味,心中猜測可能是迎春或探春,只是沒想到是湘云。
湘云走到兩人中間,看了看賈環,又看了看黛玉,臉上露出一絲壞笑,打趣道:“我道林姐姐怎么這么著急出來,原來是知道環三弟在外邊等著呢!”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幾分調皮和戲謔。
黛玉被湘云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泛起一抹紅暈,輕嗔道:“云妹妹,胡說什么呢!”
賈環則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湘云的調侃。向湘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轉向黛玉,柔聲道:“林姐姐,我還要去敬大伯那兒,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