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怒濤拍打著鹽船朽木，蘇沅腕間銀鈴在暴雨中錚鳴如泣。她撕開鹽垛油布，露出底下整排西洋水銀鏡，鏡面泛著幽冥鬼火般的青芒：“少將軍！這鹽里夾著泰西妖鏡，鏡框嵌著《丙申年礦稅密檔》——鹽鹵板結時脹裂鏡面，毒煙便要奪人性命！”

朱慈烺繡春刀鞘壓住鎏金鏡框，刀刃映出鏡中扭曲的孝陵享殿飛檐：“非是水銀，乃寒水石粉混遼東磁砂?！钡都馓糸_鏡背機括，三百片佛郎機火銃燧石叮當墜艙，“楚王借日精月華折射鏡光，要引燃船上硝磺火室！”

“妖鏡噬魂的勾當！”疤面張鏈鏢絞斷桅帆繩索，扯下半幅浸透石腦油的“忠勤”幡，“紅毛番的時辰儀嵌在鏡樞里，待日晷針影指到驚蟄未時……”他獨眼暴睜，幡布殘角泰西數碼正跳向大兇之位。

葡萄牙少年瘸腿撞向舵盤，千里鏡銅管滴著膿血：“鏡樞鑲著傳國玉璽碎屑！楚王以玉髓折射地脈龍氣，佐以寒水石毒瘴——”他撬開舵室暗格，露出整卷《鹽法志》裹著的苗疆巫蠱陶罐，“這是要壞我大明風水祖穴！”

鹽船忽地傾側。十二面銅鏡滑向舷邊，鏡面在雨幕中折出七彩邪光。蘇沅銀鈴甩向主鏡，鈴舌卡進鏡樞齒槽：“鏡陣機關連著底艙火藥窖！武昌城堞上也擺著這般妖鏡，只待鹽船炸響，滿城鏡光便要……”

江心傳來紅毛番螺號。三艘佛郎機巨艦破浪逼近，艦首圣母像琉璃目迸出寒芒，直刺鹽船鏡陣。葡萄牙少年嘶吼著撲向主鏡，潰爛右臂潑出硝銀水——藥液與鏡面妖粉相激爆燃，青焰中浮出楚王血書倭文：“鹽舟鏡碎時，甲申龍脈斷?！?

“破鏡！”朱慈烺繡春刀劈向銅鏡，刀刃卻被磁砂吸住。鏡面轟然炸裂，迸出的非是琉璃碴，而是浸透砒霜的《萬歷魚鱗圖冊》殘頁！疤面張鬼頭刀斬斷鏡樞，裂處噴出東廠番子骨殖，灰燼里裹著苗疆巫骨笛——笛孔嗚咽竟與番艦銅鐘共鳴！

“少將軍，底艙有詭物！”蘇沅銀鈴驟響，扯開甲板暗門。艙內三百口鐵棺沐在鏡光邪芒中，棺面《鹽法志》鎏金字正熔作火油。葡萄牙少年跌進底艙，千里鏡對準棺縫：“寒水石機關！棺槨受潮脹裂時，鏡陣便要……”

番艦青銅炮口火光驟亮。彈丸擊碎鹽船尾舵，震波將銅鏡陣掀作齏粉。朱慈烺拽住蘇沅騰向船首，身后毒瘴里，疤面張鏈鏢絞住圣母像琉璃目：“紅毛番炮膛填著玉璽碎渣！楚王這逆賊，竟將傳國重器熔作火藥！”

江底突現渦漩。鹽船殘骸沉入水眼的剎那，三百蠟尸浮出濁浪，尸骸腔子里的鏡碴正將日精折向武昌城樓。蘇沅銀鈴甩向漩渦，鈴舌刻的泰西數碼倒轉：“楚王府銅壺滴漏！鹽船沉江觸發機關，武昌鏡陣要作亂了！”

雨幕中的武昌城堞，十二面銅鏡齊轉孝陵?！扮R光灼穿顯陵睿功圣德碑，碑文‘恭睿淵仁’四字熔成毒漿。葡萄牙少年跪在鹽船殘板上，潰爛右腿爬滿銀蠶，千里鏡里最后的影像是棺中《丙申年地契》——楚王將大明疆土熔進鏡樞，崇禎二年的桃花汛，正隨著碎鏡殘光化作葬龍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