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車里同樣只有三個人——關始終林語畫和司機。不同的是，這次的車程是反的。

車上依舊沒人說話。

司機似乎習慣了，開起了pop bgm還能大叔味的高音哼起了節奏。

關始終一直看著車外——下雪了。

“你家到了。”司機用音樂的旋律哼出這句話。

下車后，關始終呼了一口氣，臉前出現水霧。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這水霧對他來說挺治愈的。口氣被層層白茫茫的面紗籠罩，奇幻的紗幕漂浮在空氣中擴散。

“謝謝你今天……帶我參觀……和接送我。”關始終朝車里的林語畫鞠了一躬。這句話他醞釀了好久，結果說出來時還是結巴了。

林語畫眉毛一挑，這小子搞了一天高冷男神形象突然來這個？

“啊……不客氣，工作需要。”林語畫假笑示意。

關始終點了點頭就往L棟樓里走去。

林語畫想到了什么，要不算了……唉是得說一下。

“對了關始終。”林語畫從車窗里探出頭來。

關始終一頓，定住轉身。

“你今天剛好十八歲是吧，生日快樂啊。”

“……”

嗯？！他怎么定住了？林語畫詫異地朝他揮揮手。

“謝謝！”關始終說完就轉身加快步伐走上樓去。

“這……他這算是感動還是敷衍？”林語畫有點懵，一天下來，這是她聽過關始終說過語速最快，最果斷的一句話。

“誰知道呢？”司機哼著旋律回應完隨后發動車子，“好了，收工回家。”

樓道里，關始終蹲在地上雙手抱膝靠著墻。

他感覺得到淚花已經快要流出來了，但還是深吸一口氣把眼眶里打轉的淚憋了回去。

呵呵，生日快樂嗎……關始終搖搖頭，他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上次有人跟自己說這句話是什么時候來著？

不是去年。

去年在學校里他正常度過了一天，沒人跟他說過。

也不是前年。

他記得前年這天老媽給在學校的他打過電話，當時他眼睛一亮接過電話。老媽不是說生日的事……只是開頭跟他道了聲生日快樂，隨即話題一轉臭罵了自己一頓。

那天老師把那周的測試成績發在了家長群。

那次，他考砸了。

至于大前年呢？想不起來了。

自從上小學以后，關始終就沒開過生日會，沒收到過生日禮物，他的生日從不跟別人講。

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開生日會有點尷尬。一群人看著你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還盯著你吹蠟燭分蛋糕，你還要堆起一張笑臉雙手虔誠地得收著遞過來的禮物……

他覺得不過生日顯得低調，不過就不過唄。怎么回事呢?自己不是不喜歡過生日嗎？怎么別人一句十八歲生日快樂就這樣了？

十八歲，自己已經成年了？還有些接受不了……是的，自己是個成年人了，在意這種沒意義的事是干嘛。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戴上了腳銬。這無觸感腳銬太絕了。他不能蹲太久，說不定可能下一秒系統覺得不對勁就要報警。

狠狠甩甩頭，關始終站了起來。

樓外的雪愈加紛紛地大。

……

“大哥哥？大哥哥！”

“挖草！”關始終正開著耳機，被這一聲嚇得蹦起來，差點從天臺臺階往下跳。

他捂捂胸舒口氣，腿還在顫抖著。轉過身來看，是一個小女孩。

米白色針織線帽下長發飄飄，粉色羽絨服搭配米色長褲，腳上是粉白相間的AJ，還有一副嬌小可愛的臉蛋。

關始終不禁感嘆，自己還沒一個小女孩會穿搭。完了完了跟不上潮流了。

“你是……誰家的小女孩，大晚上的自己一個來天臺很危險的知道嗎？”

“來打卡呀，嘻嘻嘻！”小女孩咧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打卡？”

“對呀，你就是那個擊敗金翅鷲的大哥哥——關始終吧。”

“這個……”

“我那天在地上看到你打異獸的樣子了，好帥的呀，是你救了我們耶！”

“額……”

“我今晚來這里，沒想到真的遇到你了耶！”

關始終摸不著頭腦，他撓了撓后頸：“你來這打卡是什么意思？”

“因為昨天你就是在這個天臺上秒殺了異獸呀。這可是福地，我來這拍照打卡呢。”小女孩亮出她的手機。

關始終的口水差點噴出來，現在的小孩子這么……潮流的嗎？

“額……以后你不要來了，這里人少太危險了是吧。”

“不行不行。”小女孩也坐到天臺臺階上。

“危險啊，小朋友！”關始終趕緊坐到小女孩旁邊伸手擋到她前面。

“放心啦，不往下跳就好了。前面還有一排護欄呢，怕啥？”小女孩把關始終的手放回他的膝蓋上，“對了我不是小朋友，我有名字，我叫溫的的。”

“溫迪蒂？”關始終感覺這名字有點西式。

“是溫的（di）的（di），第一個‘的’是二聲，第二個‘的’是四聲。”

“啊——不好意思哈弄錯了…………這名字，什么意思？”

“你干嘛要道歉，大家聽見我名字都是這個反應啊。”溫的的歪歪頭。

“這個……”

溫的的不等他說完繼續回答：“二聲的‘的’是‘實在’的意思，四聲的‘的’是指‘目的’。所以我媽的意思就是讓我有明確的目的，有人生追求。我的追求呀，就是——快樂！嘻嘻。”

“這樣啊。”關始終點點頭，聽到“快樂”這個詞，僵硬得淺笑了一下。

“來來來，遇到大神了合個影紀念一下。”溫的的又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

關始終下意識低下頭，微微說道：“……可以不拍嗎？”

“那就不拍了。”溫的的快速放下手機。

關始終眼睛開始發光。

“你突然緊盯著我干嘛。”溫的的皺了皺眉。

“就是……你不問我為什么不拒絕嗎？”

“干嘛要問，拒絕還需要理由嗎？‘不。’就是一個完整的句子啊。”

關始終眼里的光更亮了，低下頭：“……也是。”

“反正閑得沒事干，聊聊天唄。”溫的的甩起小腿，“你經常來天臺嗎？”

“是的。”

“來干嘛？”

“……就看看風景。”

“這里景色確實不錯。”

“嗯。”

“……”

“你是原者嗎？為什么我媽媽說你不算啊？”

“唉……我今天剛入職成為原者。”

溫的的聽到了關始終微弱的嘆氣聲：“怎么了這是？成為原者不好嗎？原者可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耶，好帥的。”

“嗯……”關始終不知道怎么回答，總不能告訴你我只是普通人吧？你看你信嗎？

“那既然你成為原者了不高興，為什么還要當原者啊？”

“……我長大了，快樂不是我做每件事的唯一宗旨。”

溫的的再次皺起眉頭：“你確實長大了，說話和那些大人一樣一樣的。”

“跟那些大人一樣？”

“對啊，你們總是這樣，總抱怨什么工作累學習累壓力大不快樂的，那你們干嘛還要繼續做讓自己不快樂的事啊，有意義嗎？”溫的的擺手質問。

小孩果然只是小孩，關始終聽完微微笑了笑。

“迫不得已。他們不能傻傻得吃喝玩樂了，要賺錢生活啊，這叫吃苦耐勞。”關始終擺開手做出教導的樣子。

“啊？難道吃苦耐勞就一定值得被夸，吃喝玩樂就是浪費時間？”

“……難道不是嗎？”

“呀，那你老來天臺干嘛，不也是浪費時間？”溫的的指著關始終。

“額……確實是這樣的，我……”

“放屁！”溫的的激動地站了起來，“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關始終嚇得趕緊又拉她坐下來。

“賺錢？既然賺錢累不開心，你賺錢干嘛，就為了活著？既然活著不快樂，你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關始終愣住了。

“你為什么來天臺，是不是因為你想發呆，你想看星星看月亮，對吧？”

“……嗯，算是有些奇怪的愛好。”關始終撓撓頭。

“奇怪的事明明很有趣啊。去做那些你們大人眼中有意義的事干嘛？”

“這個……”

“你喜歡看那你就去看啊，你喜歡發呆就去發呆啊，因為這樣你感到快樂，這些事對你來講才有意義啊。”溫的的理直氣壯，擺開手做出指導的樣子。

“……”

關始終感覺眼前的夜景濕濕的，變得模糊了。

雪景確實不錯。

寒風和雪花撲在臉上，反倒覺得舒服。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昏暗的天色，高樓大廈和街道都織在密雪的純白和不定的羅網里。

關始終有點想長大成一個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