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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這本小書里陳放著一些自以為比較隨意或論旨不那么學術化的文字,是我們這個行業中經常被看作學問不大、價值不怎么高的篇什,也是我平時有意去少寫的那類作品。

在一個比較嚴格的學術環境中,學者們努力去遵循學術的規范,學術論文與著作當然有其特定寫作體例和言說方式。寫多了,文字自然是嚴謹,換個說法又叫作枯燥。專業的讀者可能會欣賞,非專業的讀者必定會頭大。我這幾十年所寫的那幾百萬字,大多是“有腔有調有規范”——學歷史的人,年齡自然陡長,年輕時便做出一副老相,說話老腔老調的。而自己很少有空閑的時候,平靜的心情,去寫那些讓人在空閑的時候、平靜的心情中也能看看的文字。只有等到真的年老了,反覺得應該輕松一點,自然隨和,才是讀書人本來的生活態度。由此及彼,從我而擴大到“我們”這個學術團體,大多都會有點我的這種毛病。“我們”已經很長時間不會去觀察江河的潮汐、夕陽的西下、枝上的萌芽,不會那么注意神秘無常的天意及其帶來的驚訝。“我們”已經習慣于每天打卡機式的不變程式的勞作,習慣于符合學術規范的思維與書寫,習慣于應付各式各樣不合理或合理的對個人教學與研究的指數性規定。或許,“我們”真應該輕聲地自問,又有多長多長的時間,沒有看見天上的流星……

人一時間會有許多想法,大多沒有記錄下來,記錄下來的,有的會變,有的不變。陳放在這本小書中的絕大多數文字,寫作時并沒有認真的計劃,也缺乏整體的謀篇布局,或僅是一些內心的感受,頭腦一熱便寫了下來,或流露出許多真性情。此次編輯舊稿,我又發現,這些文字中的許多想法,當時就沒有去深思,事后也沒有去反思,比較充分地表現出自己的淺薄,尤其是“湖湘文化”與“龔自珍”兩篇。這些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不應變動,不需加以粉飾。由此,我僅是做了一些文字上的修改(或將當時編輯的刪改再改了回來),或為敘述完整而增補了一些史料,或為閱讀方便而添加了一些章節的小標題。路是這樣子走了過來,保留著當年的彎彎曲曲,方才顯得人生的自然。還有一些文字,目前看來還不便于結集,只能等待將來。

盡管自以為這本小書里的文字(姑且容我冒稱為“學術隨筆集”)已經相對輕松,但話也要說回來,對于我這種長期在學術規范中生活生長生存的人,讀者似也不必抱有太大的希望。這本小書中一些文字的論旨或寫作方式,仍然是半學術的,或是純學術的,仍然有可能會讓一些讀者感到頭大——“真是教書教慣了,什么時候都毀(誨)人不倦”。

最后,還需要說一下這本小書的書名。我最初編集時頭腦中隨即閃現的題目,叫作《那些人與那些事》,相對于本書的內容,尚屬貼題且文意自然。但到臨了,才突然發現,“這些”“那些”的,已是眼下的流行詞語,已有多人使用當作書名或者篇名,可見我孤陋寡聞,不抬頭看路。既然是撞車了,自應改個書名,創造出一點“水流云在”的意境。然也不知為什么,一直也想不出個合意的題目來。夜深人靜,月亮一次次飄出云層,讓我忽然有了一陣陣輕微的感動——回想起十年前也是在東京的那個夜晚,月光鋪床的景色,引出了第二天的悲愴陳辭。如同智者所言,你寫的“那些人與那些事”不過就是些故人舊事。歲月如風,情景不再。那么,在這個千變萬化的近代中國與當代世界,還有什么是恒久不變、又可讓讀書人心常相守的?或許就有這眼面前依然如舊的月色——多少年,多少地,多少人,所享有的,應該是同樣的。

茅海建
2013年6月于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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