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愚人
- 神話終結手記
- 分離性神游
- 2020字
- 2024-06-11 23:20:49
“多么可惱!”
戰馬馳騁荒原,騎士倒死大地,奪馬者手握長槍,向南方奔騰,烏鴉與兀鷲隨行。
羅素握緊韁繩,催促馬匹加快速度,滿面都是怨憎,向化作獵鷹的阿爾忒彌斯述說:
“可恨的邪淫之神,即便僅僅殘留一點力量,也要為自己披上光鮮外衣,背地里卻仍是污穢之物!”
“什么圣女?不過是祂殘存的詛咒,如今被死亡的權柄割出,裝作柔弱的模樣,要蠱惑眾人!”
“我定要殺她,混進騎士們的隊伍,將這詛咒的影子屠宰,而后回收本應屬于我的力量!”
他揮舞槍矛,鋼鐵鑄成的兵刃,從前來劫殺的騎士手里搶奪,后者如今倒死泥地。
馬蹄踩過泥地,泥點飛濺,蹄印像是土地的傷疤,向前蔓延,向后延伸,毫無掩飾。
這是一匹好馬,鬢毛柔順,毛皮發亮,載著復仇者,隨行的是狩獵女神的鷹,戰爭的獵犬尾隨。
羅素騎馬,手握韁繩,揮舞槍矛,縱橫奔騰在荒野,對行蹤毫無掩飾,向那些躲在暗處的眼睛昭告歸來。
所以,立刻便有仇人找上門來。
堵截道路。
“站住!”老人冷喝,懷抱厚重舊書,身子瘦削,猶如身邊那顆腐朽枯樹,阻攔道路。
“你這災孽,毀滅世界的元兇,又想到哪里去?”
“馬丁祭司?”羅素勒馬駐足,未曾放下槍矛,凝視眼熟的老人,昔日羅馬祭司長。
魂鏡將一切記憶割裂抽離,會見到熟人的影子,倒也不奇怪。
“是,我曾是祭司,也是老師,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一個為學生們復仇的亡魂!”
老祭司仍然懷抱舊書,冷酷的猶如冬日雪地里,一塊久經嚴寒的黑鐵,棱角分明。
“瘋癲無度的狂人,妄圖屠殺眾人的劊子手,你又是如何從封印里脫離?你又要去哪里締造殺孽?”
天邊陰云流淌,遮住無光晦暗太陽,僅余殘缺光圈,西北角正有陰云聚攏,正北刮來的風吹過枯樹下的老人,讓他顯得越發單薄。
“我徒步前來你的墳墓,想要祭奠我的學生,卻恰好看見你騎跨戰馬,揮舞槍矛——怎么,你又要與戰爭同行,掀起無邊的殺孽?”
“老馬丁,我熟悉你的性格。”
看看在過去的情面,羅素勒馬駐足,收起槍矛,未曾立刻殺死老人,而是同他解釋:
“你應當清楚,世界是一次試煉,倘若不能在太陽熄滅之前,吞并所有,一切都將墮入失敗的深淵。”
“我聽老維澤姆的影子說過,在我缺失的記憶里,我曾經向世人言說過真相,只是結果不好。”
“如今我仍然規勸,請你認清現實,回歸正途——羅馬國民仍在等候,我們的復仇剛剛開始。”
“規勸什么?規勸我們走向死亡?”
馬丁祭司并不領情,在北風里咳嗽幾聲,努力挺直腰背,不露出虛弱的模樣,不讓人看到自己的衰老。
“你這癲狂之人,蠱惑眾人的魔鬼,總是言說這些恐慌的話語,意圖將我們驅趕著奔赴死亡。”
“誠然,太陽將要熄滅,吾等傳承的國度將要走向滅亡,可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
“你這滅世的誘因,屠戮眾人,掀起無邊無垠的戰爭狂潮,讓無數人的魂靈飄逝,投入你胸膛的熔爐。”
“你說,一切皆是虛假,我們都是同一人被割裂的殘渣,眾人終要合一,眼前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可我誕生在這片土地,經歷漫長歲月,看過荒山鳥鳴,見過生死別離,從年輕走到衰老。”
“我教出的學生們散落在大地的角落,偶爾還有信件向我寄來,信使騎著快馬,總是滿身泥漿,傷痕累累,信件卻嶄新如初。”
“當我握住學生垂死的手掌,脈搏一點點衰弱,昔日富有神采的眼睛漸漸散大無聲,生命溪流斷絕干涸。”
“這一切又怎能是虛假?!”
羅素默然不語,看著馬丁弓腰咳嗽,咳出大口的血,暗地里還在聚集力量,籌劃謀殺的儀式。
可他卻并未阻止,只是騎跨戰馬,握緊槍矛,俯視老人所做之事,眼神像是傲慢,也像悲憫——為逝者。
“這一切,不過是你編織的謊言!”老人癱坐,背靠枯樹,眼珠死死地盯住戰馬上的騎士。
“只有走投無路的狂徒,嗜好殺戮的狂人,還有那些不知道思考的愚人才會去追隨你!”
“我們生存的世界,怎么可能只是虛假?你所言說的羅馬皇帝,救世圣徒,不過是為自己披上正義的外衣!”
“你是個意欲毀滅一切的狂人!”
何等可笑,又何等可悲。
羅素凝視老人漸漸瘋癲的模樣,猜到自己為何會在墳墓里醒來,為何會有記憶缺失,遭到背叛。
魂鏡將一切殘片重新賦予身份,演化成真實世界,而殘片們不再相信真實,沉浸在虛假里。
萬物皆是我一人。
一己之力,戰勝所有?
何其艱難。
“你效忠的太陽王,難道就能解決這一切嗎?”
羅素突然發問:“他與我本質上都是同一人,我們的能力相同,你們為何愿意相信他,而不是我?”
“人們難道會愿意放棄生路,轉頭踏進望不見盡頭的深淵?”
馬丁祭司攤開厚書,悄然取出匕首,割破手掌。
“你許諾的只有毀滅,永遠看不見盡頭,永遠無法得到光明與救贖,即便最終成功,我們也不過是成為陌生人的一部分。”
“猶如一滴水匯進湖泊,我們甚至不清楚那是臟污的大湖,還是魚群徘徊的清水。”
“所以你們選了太陽王?魂靈里只懂得救贖和許諾的部分,選擇了延續現狀,而不是隨我沖入毀滅。”
羅素嘆息,持平落影森長的槍矛,隨意投擲,擊中老人干瘦胸膛,矛尖穿透衣裳,刺破血肉,將內里的臟器盡數搗碎,將未曾發出的巫術堵死。
槍矛顫動,將酷似馬丁祭司的老人釘死在枯樹下。
一點淡金色殘渣飄起,投入人性熔爐。
“我可真是個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