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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剛過，熊山已經層林盡染。

漫山遍野的紅楓，夾雜著銀杏的郁黃和松柏的青翠，猶如一副色調飽滿的畫卷，壯闊之中，又帶著些許悲涼。

不過離開四日，老黃竟瘦了幾分。

好在有三位豪客，自帶干糧上山，肉食米面，堆了滿滿一屋。

長生選了兩只最肥的燒雞，作為補償。

老黃咽了咽口水，正色道：“此次下山有何收獲？”

長生自然細細講來。

以老黃閱歷之廣，聽到這幾日山下發生的事情，也不免心生感嘆。

或許是想到自己的經歷，他望著遠山，默默出了會神。

良久之后，才輕輕說道：“大伏魔拳，打來看看?！?

長生當即擺開架勢。

這套拳法，于他而言，早就爛熟于胸。

經過與元讓一戰，理解更上層樓。

此時打來，猶如行云流水，圓潤無礙。

老黃一言不發，直至長生打完，眉頭已經高高皺起。

“你這套拳，有形而無神，有招而無勢，不過花拳繡腿?！?

長生嫩臉微紅，連忙躬身請教。

“神者，正氣也。五臟藏精，精化氣血，涵養神、魂、魄、意、志五神。所謂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腎藏志。故，心神統率魂、魄、意、志諸神，乃五臟六腑之主.......如轉圓石于千仞之山者，勢也........”

老黃又是洋洋灑灑一大篇，最后總結道：“習武不到兩年，便能邁入二流境，汝之天賦當真驚世駭俗。不過，這世上的天才何其之多，可最后能成為絕世高手的，卻又少之又少。你以為他們缺天賦、缺機緣嗎？”

長生不解。

“武學之道，庸者煉體魄，強者修內功，只有獨一無二的武林傳奇，才會重視心神的錘煉。沒有強大的心神力量，你或許有機會成為絕世高手，卻不能超越你自己的極限，達至真正的巔峰。”

長生不懂就問：“弟子又該如何提升心神力量呢？”

老黃道：“這次在山下，你能越級擊敗金國高手，依靠的就是心神力量。那次頓悟，讓你無意中領悟心神力量，可你并不自知。而為師自創的移魂大法，便是一次粗淺的嘗試。其實連我自己也在摸索中。”

明白了，合著大家都在摸著石頭過河！

接著，長生又請教了幾個武學問題，老黃也一一作答。

忽然，長生道：“老師，這雞再不吃就涼了。”

老黃立刻遞過一個贊許的眼神。

隨后五指曲張如鷹爪，捏起一只雞，便大口嘶咬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這只三四斤的大肥雞，便只剩一個雞頭，其它部分是連肉帶骨頭，一起進了肚子。

是的，以老黃如今之境界，就算是只鐵雞，他也可以咬成塊，再吃下去，更別提這些許雞骨頭。

只是這吃相未免有失宗師風范。

眼看老黃又要朝第二只雞下毒手，長生開口了。

“老師，弟子此次下山，結識了三位江湖好漢，他們想來拜會九陰真人......”

“不見！”老黃果斷拒絕，可隨即又道：“誰是九陰真人？”

長生只好將當初杜撰名號之事，又講了一遍。

老黃想了想，道：“這九陰真人的名號，倒是不差。不過，為師是決不見外人的。”

長生爽快道：“明白了，老師。弟子這就將三人攆走，還有他們送來孝敬老師的，那一屋子雞鴨魚肉，也全部扔下山去......”

“且慢！”老黃長身而起，“其實見上一面，倒也無妨。只是要稍等片刻。”

說罷，老黃便提著燒雞鉆進小屋。

一盞茶后，從屋中走出一位老者。

來人一襲青衫，長發梳理整齊，卻隨意束于腦后，行走間衣袂飄飄，仿佛從畫中走出的仙人。

他面容蒼老，身姿卻挺拔，就如這山上的古松，歷經風雨，卻依舊屹立不倒。

他的眼神深邃而平和，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仿佛能穿透云霧，看到更遠的天地。

長生頓時嘴巴張到極限，恨不能塞進去一只拳頭。

上官劍南三人，當即深深拜下，口中連呼：“拜見真人！”

老黃擺擺手，示意幾人不必拘謹。

三人又再次拜謝。

長生眼看要沒完沒了，只得出聲道：“家師每日清修，素來不見外人。不知三位......”

言下之意，老師很忙，三位有事說事，別磨嘰！

上官劍南小心翼翼道：“真人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今日得見，實為三生幸事?？上г谙履艘唤榻菝?，諸事不通，惟武學一途，略有小成，只是近年來，雖竭盡全力，亦無法再進一步。能否請真人指點一二......冒昧之處，請勿見怪......若是真人不愿，就當在下放了個屁......”

誰料老黃微微一笑，道：“你們三人皆是此愿？”

兩人齊聲答道：“請真人指點！”

老黃大袖一揮，“你們三個一起來吧?！?

絕壁之上，松林之間，秋風送涼。

眼看三個大漢，就要群毆一位長者。

老黃忽然望著王三道：“你是使劍的吧？怎么，怕傷著老夫？”

王三一愣，當即取來佩劍。

上官劍南當先出手。

他身似輕鴻，翩翩而至，雙掌卻有如千斤重錘，狠狠推向老黃。

這便是鐵掌幫的兩項絕學，鐵掌功和水上漂輕功。

輕功水上漂或許夸張，但鐵掌功號稱降龍十八掌之下，江湖第一剛猛掌法，絕非浪得虛名。

他這雙掌打去，連地上落葉都被卷起，直往老黃射去。

錢玉峰和王三見著上官這一招，不由遲疑了片刻。

俗話說，拳怕少壯。

九陰真人武功雖高，但畢竟年事已大。

也不知能否擋下這至剛至烈的一掌。

只見老黃面無表情站在原地，右手輕輕劃了一個圓。

下一秒，上官劍南這一掌便倏地變了方向，硬生生將旁邊一顆老松拍成兩段。

長生不由贊道：“好掌力！”

上官劍南老臉頓時漲得通紅，低著腦袋一聲不吭。

錢玉峰和王三則是心里一陣拔涼，同時又涌起一股強烈的希望。

這個圓，看著簡單，可他倆再練三十年，也畫不出來。

老黃溫和一笑，“無妨。還是三個一起吧！”

這次，三人終于攜手齊上。

錢玉峰當先出手。

他左手劃個半圓，右手一掌推出，正是降龍十八掌中的絕技，“亢龍有悔”。

王三幾乎同時出劍，劍似流星，直刺老黃右肩。

上官劍南稍晚出手，仍是鐵掌功中的殺招，直擊老黃左胸。

三人雖是首次攜手抗敵，但出招之際已定好策略，那便是錢玉峰正面主攻，上官和王三助攻。

三人一齊出手，幾乎封死了老黃所有的招式變化。

連長生也屏住呼吸，想看看真人該如何破招。

老黃卻是一陣哈哈大笑，震得樹葉紛紛落下，百鳥爭相逃離。

蒼老的笑聲中，他竟一動不動，硬接了三人的招式。

錢玉峰和上官，這二人雄渾無匹的掌力，擊到老黃身上，便如泥牛沉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連王三這一招劍法，在觸及老黃肩膀時，竟微微一滑，貼著衣衫劃了出去。

長生借助空靈之境，勉強看出一點玄機。

在三人分別襲擊的部位，老黃的長衫都出現了微微鼓起的變化。

他竟只靠微量的真氣運轉，就將三人勁力一一御去。

若非真氣控制已經登峰造極，常人便是試一下，也是死。

果真是藝高人膽大！

“該我了！”

老黃嘴角微微翹起，右手大袖輕輕一揮，三人不及反應，便紛紛飛了出去。

可三人連退數步，卻無一倒地。

這手勁力控制，再一次驚艷了在場四人。

上官一張老臉再次紅得發黑，他方才說，自己于武學一途，算是略有小成，如今想來，這話就叫恬不知恥！

錢玉峰和王三也滿臉通紅，他們明白了，老黃這一手真氣控制，別說三十年，便是不眠不休再練上五十年，他倆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做到。

長生雙手抱肩，笑瞇瞇地看著場上三條大漢，心中暗暗道：“天才的世界，你們不懂！”

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老黃再次恢復了仙人風范。

找棵老松，盤腿坐下。

四人當即正襟跪坐，猶如學生聽課，態度虔誠之極。

“能聽懂多少，就看各自悟性?！?

撂下這么一句后，便開始講起真氣修煉和勁力控制。

這是老黃多年修煉的經驗和法門，當真寶貴之極。

若在其它門派，只怕連隱藏都來不及，哪會如老黃這般坦誠隨意。

足足半個時辰，等到老黃講完，三人當即表示要行拜師之禮，卻被老黃婉拒。

老黃雙眼望著上官劍南：“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捎砷L生傳你飛絮勁，當助你的鐵掌功再上層樓?！?

只是一句話，上官劍南猶如醍醐灌頂，當即拜服地上，久久不起。

老黃再望向錢玉峰：“降龍十八掌，冠絕天下，你之不足，不在功法，而在自身。”

嗯，大白話就是天資不夠。

錢玉峰叩頭道謝：“多謝真人指點?！?

“可由長生傳你易筋煅骨之法，五年之后，或可見效?！?

錢玉峰亦如上官劍南，拜服地上，久久不起。

最后輪到王三，老黃笑道：“你劍法雖一般，但心性平和，倒適合老夫這門功法，可由長生傳你心法?！?

王三亦誠心拜服。

看著老黃如此貼心，長生心中暗暗感激，可隨即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老黃，只怕要下山了！

他猛地抬頭看去，卻正好與對方目光相匯。

一時間，師徒倆未說之話，都盡數付于這份默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