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起火的時候,陳陽召出小白鯉,幾乎已經控制了局面。
但武當宗的驚蟄一掌就推了過去,高壓密封環境下,經她這么一推,當場就爆炸了。
驚蟄當時懊惱的神色,陳陽以為她是無心之舉,也就沒有多想。
但回頭討論證物的時候,她卻是露餡了。
洛卡德《犯罪偵查學教程》這本書里,關于案發現場的保護有著詳細的描述,甚至解釋了密封環境下的粉塵爆炸現象。
如果驚蟄熟讀這本書,就不可能犯那種低級錯誤。
陳陽手持鎮魂手機,跟在了黃蜂之后,穿過東南門農貿市場后,還沒過幾分鐘,前方就出現了黃蜂的身影。
陳陽大吃一驚,張開結界,把小黃蜂保護起來。
“怎么了?被發現了?孩子你沒受傷吧?”陳陽臉上全是關切之色。
他沒有問任務完成的怎么樣,而是第一時間關心黃蜂的安全,這讓小小的黃蜂眼中現出異樣的神采,她不好意思的說著:“主人,我跟丟了,那個女人好像發覺了一樣,路上設下了三道陣法,都是道門驅魔陣,我沒法靠近。”
陳陽松了口氣,摸著她的頭:“不要緊,這反而證明了她心中有鬼。”
“那我要不要去追蹤那個趙隊長?”
陳陽想了想,搖頭:“趙隊長或者有自己的秘密,但應該跟妖怪無關,他們只是普通人,我們回去吧。”
……
驚蟄沿著街道附近的建筑,飛速的轉過一個彎,袖間又是一把木片落下。
雕刻成木劍狀的小木片落到附近,仿佛被磁石吸引的鐵片,直接豎了起來,然后布成了一個圓環狀驅魔陣法。
她深吸一口氣,伏身在墻邊,默默觀察著。
“那只彼岸的黃蜂鬼王沒跟來!”她低頭想著什么,表情十分凝重:“陳陽……這個陳陽隨手一只侍魂,都是SS級以上的,天下鎮魂師,現在他是數一數二的,但以前怎么從沒聽說過他?”
“洛城的那件案子,道門的師兄們都說,陳陽是運氣好,無意中發現了陳大海的詭計,所以才成功破案。他只是初出茅廬的小子,根本沒什么本事。呵,看來各位道門師兄們都是太驕傲了,陳陽絕對是不可小覷。”
驚蟄心中想著,不知為何,憂郁的嘆著氣,心神有些不安。
她改變方向,赫然向著國立大學新校區而去。
夜空中,一顆流星忽然劃過,帶著暗紅之色。
驚蟄抬頭看去,流星過后,暗紅的云開始聚集,仿佛春日才有的驚雷乍響!
驚蟄停住身形,就看到一旁墻邊角落里,一些不知名的蟲子從土里爬了出來。
她呆住了。
二月節,三月雷,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
冬日動物蟲豸藏伏于土地下,不飲不食,稱為“蟄”,到了三月“驚蟄節氣”,天上的春雷驚醒蟄居的動物,稱為“驚”。故驚蟄時,蟄蟲驚醒,天氣轉暖,漸有春雷。
驚蟄想到這些典故,再對應自己的二十四節氣代號,不禁心中跳動。
“如今已快到九月秋日了,為何又有驚蟄春雷的異象?這對我來說,是大兇之兆啊!但我此刻,特別想見到他,要問他個清楚,為何停尸房有攝魂香的氣息……”
她忍不住彎腰,心有所感下,就在這墻上隨手寫下了一個名字。
“煙羅……”
念著這男人的名字,她臉上現出的是一抹羞澀的幸福。
隨手在煙羅旁再寫下自己的名號,然后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一樣,在兩個名字之間畫上一顆心。
嘆息半晌,她飛身離去。
國立大學新校區,煙羅老師的宿舍里,這位俊美的和尚正在翻看著四班學生對大二專業分類的報告。
他很認真。
大概有一半學生選擇了更好就業的中國哲學方向,三分之一的學生選擇了新開的法學和邏輯學,還有一部分選了西方哲學史。
翻過這些報告,只有兩名學生選了十分小眾的東方哲學研究。
嗯,陳陽和宋明珠。
不過宋家那位大小姐已經提出要退學了,這件事按照流程,必須得跟宋明珠的家長或者監護人聊聊。
煙羅嘴角帶著一抹笑意:“宋家……很是期待啊。”
這時候,窗外猛然傳來叮的一聲。
煙羅眼神一變,陡然起身,還未有動作,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師弟,你當老師很認真嘛。”
煙羅立刻放松了,溫柔的笑著:“春陽師姐……”
“哼,我的道號已經不用了,現在的代號是驚蟄,你忘了,隸屬于二十四節氣之一的特工。”
驚蟄推開窗,輕輕落下。
她的語氣冰冷,但眼神卻是異樣的火熱。
煙羅慢慢過來,輕輕抱住了她。
屋子的燈瞬間黯淡下來,親吻聲格外壓抑。
許久,驚蟄猛然推開這和尚,擦著嘴,呼吸急促:“你,你不要這樣。”
“師姐,那日武當山下,晴川湖中,你我共處一舟,我當時就已經深深愛上了你。”
“不,不要說了!”
這高大的女道士,現在說話都那么羞澀,恍若害羞的小白兔。
“師姐,我對你的心,蒼天可見,日月可表,雖然我們都是修行中人,但總有一日,我會離開涅槃宗,親自登上武當山,在龜蛇殿上向你師尊求親的!”
驚蟄眼中現出無盡的幸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她壓住心頭的歡喜,低聲問道:“阿羅,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養著一只女妖怪!”
煙羅眼神一縮:“師姐為什么這么說?”
“哼,今日在停尸房里,丟了一具尸體,現場有攝魂香的氣息,有只女妖怪偷走了那個許萱萱的尸體!而這人間,只有你有攝魂香!”
驚蟄說到這里,咬著嘴唇:“你別忘了,是我冒死從彼岸偷來的……”
煙羅伸手按住她的嘴唇:“師姐,彼岸攝魂香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千萬不可說出來,法不傳六耳呀!”
驚蟄拍開他的手:“說,你為什么要養一只女妖怪,差點就被陳陽發現了,如果不是我……我當時為了你,直接破壞了現場,現在還被他懷疑著。”
驚蟄說到這里停住了,她沒有說出長襪證據的事。
而煙羅已經臉上變色:“你是跟那個陳陽一起行動的?”
驚蟄哼了一聲:“不錯,但我也沒辦法,他的修為驚人,手里握著數不清的超級侍魂,還會青城派的神宵雷法,我能怎么辦!”
煙羅眼神閃爍,慢慢轉身:“不要緊,陳陽很強,但他的弱點也很明顯,我有對付他的辦法!”
他慢慢走到桌前,打開抽屜,一瓶鑲滿水晶的香水出現了。
驚蟄還在擔心的提醒他:“不要小看了陳陽,他現在的確還有些嫩,但只要再給他點時間,我覺得他會成為三界第一鎮魂師!”
煙羅溫柔的走來,從后抱住驚蟄,張開手:“師姐,別說這些煩心的事了,這是我早就買好的禮物,一直沒機會送給你。”
身處甜蜜之中的驚蟄扭捏著:“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師姐,這是定制的香水,愛琴海風鈴草的香味……你在武當山修道那么多年,不是一直說想去愛琴海看看那里的風光么,這種風鈴草只有愛琴海的懸崖上有,你打開聞聞。”
驚蟄都要被融化了。
武當山修行二十年,她每天每刻都在練功。
后來下山尊師命加入二十四節氣,替人間內閣除妖降魔,她愈發忙碌。
一個女孩本該有的人生,她從未經歷過。
但還好,認識了煙羅,在這個男人身上,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身為女人的幸福。
“謝謝你,你這般疼我,我也絕不會負你。”驚蟄輕輕打開水晶香水瓶,放倒鼻下輕輕嗅著。
她在想象著站在夢中那愛琴海的海岸邊,但鼻中嗅到的卻不是什么花草的香味,而是一縷攝人魂魄的死曇香!
十二煩惱,生死最難。
死曇攝魂香!
呯的一聲,驚蟄捏碎了香水瓶,轉身,口中噴出一口帶著靈氣的血。
這一口血,就讓她二十年修為煙消云散。
她踉蹌后退,眼睛瞪大了,至此還露出不能相信的神情。
怎么會,那個在耳邊永遠都是溫柔說著情話的男子,為何……
煙羅出現在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身子,左掌毫不猶豫抬起。
空山風雨聲在他掌心傳出。
這一掌讓驚蟄在最后時刻清醒過來:青城派的空山雨!他何時學會的……
她本有一絲機會反擊,二十年純陽無極功的修為,即便是死曇攝魂香,也有一搏之力。
但這一刻,名為春陽,代號驚蟄的女道士,卻是嘆息一聲,輕輕閉目……
空山雨正中她的心脈,當場擊殺!
煙羅將這女道士橫抱而起,一直確定她的三魂七魄都消散了,這才輕輕放下。
“有情苦,無情惱,愛與癡,俱為苦,人生何苦,人生何苦……”
喃喃念著,煙羅眼角一顆淚珠劃過,卻是很快恢復了平靜。
再次抱起驚蟄,他閃身出了窗戶。
外面驚雷陣陣!
夜空下,國立大學新月湖邊,一根樹干陡然立起。
驚蟄高大的尸身懸在了樹干上。
煙羅抬頭看著,淡淡一笑:“武當道師春陽,二十四節氣之驚雷,深夜死于青城派空山雨掌下,整個江寧,能有此功法和功力的,只有陳陽!陳陽師弟,你麻煩可大了。”
他懸浮而起,一點點將驚蟄尸體內的攝魂香抹去,確定沒留下任何痕跡后,閃身再次消失。
又是一道驚雷閃過,照亮了樹干上驚蟄的尸身,蒼白的臉,嘴角卻帶著凄然的笑。
轟隆!
江寧市北,一處雜亂的平房老弄堂里,小娟打開窗戶:“好大的雷聲啊,這都入秋了,怎么天天打雷呢。”
老劍在院子里修著太陽能水管:“娟子,就還剩一點熱水了,你先洗吧。”
“得,這地方真該換了。”小娟搖頭。
刀哥在廚房切著西瓜:“不換,這地方多好,在江寧,再想租到這么便宜的帶院的房子,太難了。”
趙天喜推開門進來,手里提著一只熱滾滾的盆:“來,小龍坎的火鍋底,娟子,把冰箱里的牛肚和羊肉拿出來,剛才面條都沒吃飽吧,外面有點涼了。”
搓著手,大家都是歡喜的過來。
“今晚就不喝酒了。”趙天喜看著他們,低頭抽著煙:“跟著我,你們受苦了,再忍忍,等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會幫你們洗干凈檔案,到時候你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哥,說這些干嘛。”老劍涮著羊肉,吹吹,放到了小娟盤里:“我等會再放一批‘木馬’出去,江寧各大社交媒體的微博都掛了我放的木馬,我再搜一遍失蹤人口的消息,過濾一下。”
小娟大口吃完老劍堆在她盤里的羊肉,擦擦嘴:“我去幫他一起,上次找到了一點線索,當初人販子那邊不是說了么,那孩子就在江寧,肯定能找到的。”
趙天喜點點頭,這么多年了,也不用客氣了。
老劍跳起來,來到這院子最大的那間屋子,推開門,燈光亮起。
整個屋子,四面白墻上全貼著資料,有剪開的報紙,有打印的照片。
各種線索在墻上,在白板上,在電腦文件夾里。
而線索的指向,卻是一張貼在墻壁正中的女孩的照片。
一個看起來只有兩三歲的女孩,照片已經發黃了,拍攝于多年前的照片。
趙天喜端著西瓜走進來。
老劍打開了面前的服務器,高配的企業級服務器,還有三臺主機,一套單獨的信號接收器。
這一套專業的駭客設備,是整個院子最值錢的東西,價值百萬以上。
對于他們幾個來說,這筆錢可以說是巨款了,所以老劍每次都很小心維護著。
刀哥此時站在了門口,抱著一把彎刀,拉過椅子坐下。
他瞪著眼睛,警惕的注意著院子內外的動靜。
這種分工合作模式,在每一個夜晚都會出現。
大家都習慣了。
趙天喜吃了一口西瓜,看著忙碌的老劍和小娟,忽然道:“先不要忙了,你們過來。”
老劍和小娟一起轉過身:“大哥,怎么了?”
趙天喜擦了擦手,輕輕揉著頭:“我在想今天發生的事,別的都不說,最后咱們在那小飯館吃面條的時候,我老想著車禍的事……”
小娟皺眉:“大哥在擔心什么?咱們的車是上過保險的,再說是局里的公車……”
趙天喜還是揉著頭:“我總覺得不對勁。”
老劍也在想著:“沒問題啊,當時的情形我還記得呢,泥石流把大樹都碾碎了,咱們的車直接就翻了。”
趙天喜擺手:“讓我好好想想。”
他起身踱著步,許久之后忽然轉身:“你們把當時的情形都說一遍,咱們對對。”
伸手輕輕拍了一下門:“老刀,你也進來。”
刀哥疑惑的進來。
老劍開始回憶著:“當時泥石流帶著怪聲,從東邊沖來,碾碎了樹……我就記得這么多。”
小娟點頭:“好像先是看到了大樹倒下,東邊全是黑的泥石流,跟起了潮似的。”
刀哥茫然:“就是啊,東邊那些大樹,樹枝子都把咱們車卷起來了。”
趙天喜狠狠一拍大腿:“東邊,全都是東邊……你們聽出來了么,這不對,太不對了!”
“咋不對了?”三人都是茫然!
趙天喜冷然:“你們雖然不是警校出身,但跟著我這么多年辦案,怎么連這么大的破綻都沒看出來,我問你們,當時大家在車里都是坐什么位置的?”
“大哥你開車,我在后排最左邊。”老劍南喃喃說著。
“我在中間,兩個座位中間啊,因為陳陽在我左邊,副駕駛是那個怪女人。”小娟也說著。
刀哥撓撓頭:“我在最右邊,車里太擠……”
這時候,小娟臉色一片煞白,她第一個反應過來:“視角……視角不對!”
趙天喜眼神明亮的可怕:“不錯,我們在車里坐在不同的位置,所看到的視角方向都應該是不一樣的。”
他指著老劍:“你在最左邊,右邊有人擋著,你是可以看到東邊方向。”
小娟聲音發顫:“但我在中間,左邊陳陽當著,我大部分都是看車前邊,是正南方。”
刀哥張大嘴:“我,我在右邊,看的是西邊方向。”
趙天喜擦了一把汗:“我開車只看后視鏡的,面向的是正南方。”
他們的視角看到的方向完全不同,但記憶里出車禍的時候,卻都是先看到了東邊的泥石流……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老劍已經坐不住了:“天啊,我們出現幻覺了?”
“不,如果是幻覺,大家的幻覺也不可能一模一樣吧。”
小娟咽了口唾沫:“那個女人是會法術的,我們都見過。會不會給我們下個蠱?”
趙天喜冷然:“我覺得是記憶出了問題,我們被修改了記憶!”
小娟和老劍倒抽一口冷氣:“修改記憶?”
“或者是刪除了本來的記憶,然后被……”趙天喜冷然:“也許是陳陽干的。”
他們全部陷入混亂中。
屋子里也陷入死一般的安靜中。
但很快,老劍和小娟一起站起來。
趙天喜還在咬牙揉著腦袋,兩人走到他身前,他抬頭疑惑:“你們做什么?”
老劍對小娟點點頭,小娟低聲一笑,扯開了自己的長發。
小娟的長發之間,一顆袖珍攝像頭出現,連著細線,繞過她長發到脖子后,信號接收器就在她腰間的皮帶上。
“大哥,別怪我,這是我在美國學習時學會的技術!”
老劍接過了小娟腰帶扣,打開扣,捏出了一塊儲存芯片:“自從我跟娟子好上后,我就裝在了她身上,我知道遲早會用到的!”
趙天喜張口結舌,然后感慨又歡喜的拍著腿:“好小子,真有你的。”
芯片放入讀卡器,插入電腦讀取。
“儲存芯片只能儲存十個小時的視頻,所以只有辦案時我才讓娟子打開,新橋鎮離開到東南門街……在這里,畫面有點模糊,我調一下。”
小娟握著老劍的手,嘴角帶著笑。
趙天喜明白了,老劍這是為愛人特意打造的安全保障。
這兩個孩子,知道跟自己做的事很危險,所以才這么互相守護著對方,真是難為他們了。
視頻打開,四人一起看著。
一直到視頻播放完,四人臉色越來越蒼白。
“陳陽!”趙天喜臉色陰沉。
“那個噴霧器……”老劍反復看著那段視頻:“那就是改變我們記憶的東西。”
小娟咬著嘴唇:“我們該怎么辦?明天還得跟他一起辦案呢。”
趙天喜沉默著,許久才道:“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
他起身看著墻壁上那張發黃的照片,伸手溫柔的摸著,照片里的小女孩仿佛在對著他笑。
“老劍,你把那個攝像頭再改進一下,爭取可以錄24小時的容量,小娟隨時帶著。”
他們繼續吃著西瓜,雖然經歷了這么可怕的事情,但還是要穩住心情,繼續忙碌著,尋找著那個孩子。
這不僅僅是一個承諾,也不僅僅是責任,更像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