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鮮榨西瓜汁的銷量非常好,找了一圈后,我發現榨汁臺那邊的只剩西瓜皮了。
服務員來往穿梭,所有人都很忙,我問正端著菜盤往前走的醒子,他側了一下身子避開迎面來的客人,朝廚房那邊一眼廚房說里面還有。
我看著廚房,腦子里卻想著中午的時候,那個奇怪的光頭男人,咩咩說他們店里根本沒有這個人,難道他只是一個食客?
如果,他只是一個中午來吃飯的客人,為什么會一個人跑到廚房里?
又為什么會對我說出那樣一翻莫名其妙的話?
還有,發出那個蒼老的聲音的人,到底又是誰?
帶著這些疑問,我再次進入廚房。
火鍋店的廚房里,沒有油煙,也看不到揮汗如雨的大廚,只有幾個工人正在布菜,中間的工作臺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菜肴。
送菜的工人核對著每一桌的菜單,他們將菜放進大盤子里,像搭積木一樣,壘得很高,接著一起身,像耍雜技一樣地就將它們整個端出去了。
菜的銷量很快,那幾個布菜的工作人非常忙,根本沒有人看我一眼,他們手腳麻利地像機械刷子一樣。
我只能自己找,往四周看了一眼,突然看見東面的角落里,有幾個深綠色的東西堆在那兒,被一張厚重的塑料布遮蓋著,沒看錯的話,那就是西瓜。
走過去,我蹲下來,掀開那塑料布一看,果然沒錯。
心頭一喜,我摸著一個瓜就往外拽,那西瓜實在太大,估計足有十來斤重,費了好半天的力氣,我才把一點點它滾了出來。
我正要把那布簾重新蓋上去,卻感覺那角落深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著我。
我看不見那雙眼睛,卻能深深地感覺到它,廚房里很燥熱,我滿頭大汗。
我小心地轉頭朝那角落里看去,在那幾個西瓜的夾縫后面,我看到一個奇怪的凸起狀,黑乎乎的,表面有些光滑,看不清具體形狀。
一點點往里探,直到我整個身子都鉆進去了。
朝那黑色的東西伸出手去,才剛剛摸到它,我就聽到了一陣“吱吱”的叫聲,緊接著那團東西跐溜一下從我的手心滑走了。
那東西留在我手心的感覺是光滑油膩的,帶著一絲溫度,配合著那它的叫聲,我敢肯定,剛剛那縮在兩個西瓜之間的,是一只碩大的耗子!
廚房里有耗子并不稀奇,但問題是,那雙眼睛呢?
難道是那只耗子?耗子能盯著人看?!
蹲在地上停留了一會兒,那耗子沒有再出來,就在我正要退出去的時候,轉身卻感覺到旁邊的那大西瓜開始輕輕滾動起來。
那圓乎乎的東西朝一邊滾動著,我以為又是那大耗子在搗亂,當我再次回頭,雖然沒有看到那只耗子,整個人卻呆住了……
我定定地看著那西瓜滾開后的墻面上,鑲嵌著一張人臉,不對,是一張面具!白色的面具!
面具上的兩個窟窿眼黑洞洞的,似乎里面藏著一雙眼睛,正定定地注視著我。
后脊背感覺有些發寒,難道剛才一直盯著我的,就是臉譜上里藏著的這雙眼睛!
仔細觀察著眼前的面具,似乎在哪里見過,它的顏色白得有些凄慘,越看越瘆得慌,總覺得它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
我又朝它走近了些,我想更清楚地看著它的樣子。
突然間,我看見它黑洞洞的眼睛流出了液體!
塑料布下的光線雖然不是很亮,但借著從那些縫隙中微微透出來的光,我能看出來,那眼眶中滾出來的,根本就不眼淚。
而是——血!
我的喉嚨里忍不住發出了一個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滑溜溜的東西從我的腳背滑過,我低頭一看,是那只體型碩大的耗子,粗大的尾巴在擺動著,相當惡心。
身子往后一退,我倒在了地上,抬頭,我驚訝地發現那張白色的面具離我更近了,而它臉上的血淚卻越流越快……
那面具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黑洞中的兩個眼睛始終在盯著我,深邃中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把我朝里面拽。
我奮力地朝后掙脫。
奇怪,從外面看,明明不大的一張塑料布,在此刻給我的感覺卻像是一張天網,將我整個牢牢地擒住,無論我怎么努力,還是被它蓋得死死的。
就這么一直往后爬著,我發現自己倒退了很久了,那張面具跟我的距離居然越來越近,我又往后看了一眼,那塑料布將我的身后完全籠蓋,似乎是一個無底深淵。
我頓在原地,大口喘著粗氣,眼前的那張面具的眼睛依舊在朝外噴血。
那雙黑洞洞的眼睛,依舊這么無聲的看著我,像是在嘲弄我的膽怯。
我穿著粗氣,看向四周,那幾個墨綠色的大西瓜,那一跟粗大惡心的耗子尾巴都不見了,一切似乎都消失了,整個密閉的空間里,只剩我和白色的面具中那看不清的眼睛對視著。
血順著面具,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紅色的液體慢慢匯集在一起,浸入的我的鞋子,接下來涌過來的血水,開始往我身體這邊流淌。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我想自己曾經在哪里見過這張面具了!
十五歲那年,我初中剛畢業,因為沒有錢讀書,跟父母商量之后,我決定輟學跟著鄉鄰去城市打工。
就在我打包好行李準備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省里一個歌舞團開車進了我們村,說是響應國家號召文化下鄉給村民送溫暖。
在農村,特別是我們家這種小山溝,要看到歌舞表演是非常困難的。
因此盡管第二天一早要走幾個小時閃路到鎮里坐長途汽車,那天晚上我還是跟著大家樂呵呵地擠進去去看了這場表演。
那場表演,真是精彩極了,我實在是被它的華麗震驚了,村里上了歲數的老人們也都無不感嘆:
這輩子,能在死之前,看到一場這么好的演出,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終于,在鄉親們的不舍中,這場演出還是結束了,在所有人散開之后,我卻舍不得走,一個人靜靜地呆在臺上,看著空無一人的舞臺。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陣莫名的鼓點聲,一下一下,很有節奏感。
緊接著一陣歌聲傳來,那歌聲于我今天晚上聽到的所有唱腔都不同,像是一種奇怪的語言,配合著奇怪的調子在唱歌。
或者是,在說話。
與此同時,那臺上慢慢出現了一個穿著長袍的黑衣人,從體型來看,那應該是一個男人。
隨著鼓點聲的響起,他的身子一下一下機械地擺動著,就像是一個木偶似的。我有些興奮,原來還有一個節目啊,這場表演還沒有結束。
我慶幸自己沒有跟著其他的村民走,于是我快步從后面跑到第一排坐下,瞪大眼睛看著那個扭動身軀的男人,直覺告訴我,這個節目一定會相當精彩。
隨著男子身體的擺動,鼓點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發急促。
當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整個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舞臺上的人還在盡情地表揚,我居然在下面看得熱淚盈眶。
但那人始終是背對著我,一直沒有轉身,我當時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飛快地蹦上了舞臺,就么站在那扭動著身軀的男人后面,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同時,我的手伸向他,隔著一段空氣,我開始觸摸他的身體,眼淚卻越來越洶涌……
鼓點聲在繼續,男人身體突然停止了扭動,而后,他猛地轉過身來看向我!
我嚇得往后一退!
現在回想起來,那男人的臉上,就帶著一張面具,跟此刻我在這角落的墻上看到的這張白色面具一模一樣!
黑洞中,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心中原本的好奇忽然間被恐懼所取代。
他朝我一點點靠近,我卻開始后退,直到我站在了舞臺的邊沿退無可退,而他去還在繼續前進。
“你知道嗎?不是我出現的話,今天晚上你死定了!”
這聲音很沙啞,也有幾分蒼老,就像喉嚨里含著一團火炭,聽得人毛骨悚然。
他伸手想要抓過來,我卻腳一滑,身體一下就往后倒去……
倒地的時候,我最后看了一眼臺上的男人,面具下的他,我看不到任何神色,意識漸漸迷糊,我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我是自己醒的,睜開眼發現我居然躺在床上。
渾身酸疼,我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劫難,有一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看了一眼放在床邊裝滿行李的蛇皮口袋,我騰得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我后媽進屋看了我一眼:“別去了,進城的班車早開走了。”
后來她才告訴我,那天晚上我一夜沒回家,第二天被我爸找到的時候,我居然在村東邊的亂葬崗里呼呼大睡。
我心里一驚。
當我說起文化團表演的事兒,他們都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我,說哪里有什么文化團來演出啊,村里那么窄的路,外面文化團的車怎么開得進來?
這話一出,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感覺都要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