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了林雙虎,用一個陶罐裝殮,埋在屋后不遠的山腳下,留待日后有機會再幫他起骨還鄉。張齡用林雙虎的木工鑿子,歪歪扭扭的在一塊木方上鏨刻了個墓碑,算是給他短暫的人生畫個句號。
林小雯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原本豆蔻年華,開朗伶俐的小妹,隨著兄長遽然離世,一時間性情大變。
自從張齡學會本地語言后,林小雯很喜歡纏著他講故事,也總是主動分擔家務,更是這個臨時小家的開心果,張齡知她是一時無法接受現實,便暫且隨她去了。
當年三四歲的小乞丐小雯,是林雙虎在逃命途中撿到的,從此帶在身邊撫養長大。旁觀二人的感情,雖則兄妹相稱,實際更甚父女。混跡武者江湖的林雙虎不想讓幼妹走他的老路,卻又不耐她將來嫁個沒前途的村夫,本打算送進玉衡宗,沒承想碰到滅門慘案,自己也受波及身亡。知道張齡向往修仙,臨了還從死人堆里撿本道書給他。
“好人不長命啊”,望著這堆物事,總結林雙虎一生,張齡不由得一陣唏噓。
日子總得接著過下去,張齡打量著案桌出神。
面前放著一把短劍,一本劍法,一本道書,兩個革囊。短劍和劍法是林雙虎生前所用,對張齡而言,卻如前世的太極劍一般,練來也是花花架子,便也未曾修習。小雯倒是有這天賦,雙虎在世時也多有指點夸贊,只是不教她深入習練,以免乃妹任俠氣生,重蹈他的覆轍。
張齡在三個月內融入此地環境,得益于前世所學古漢語專業。而從這一年多和林家兄妹相處,側面對比之下發現,此界和地球社會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山川地理,人文世情,均有類同之處。
兩個世界最大不同,大概是文明進化方式所呈現的差異。這個世界有靈氣,也據此衍生出來修仙、修武體系;地球文明的發展延續卻依靠科技,雖然都算是廣義上的技術,但二者一定有非常大的內在鴻溝。
“如果我是個理科生,恐怕在這邊只能當個比農夫稍強點的匠人吧,哈哈!”張齡看著眼前擺著的道書和革囊,不無惡趣味的想到。
“如今道書在手,該是我張某人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張齡興奮搓手,翻開這本名為《玉衡仙宗萬法總綱》的書籍。
……
“這坑爹的玉衡宗,坑爹的萬法總綱,坑爹的修仙界!”
已是初冬時節,今年的雪,來得比去年早了些時日,稀稀松松的雪花飄著,似乎正在給山谷內外穿上銀色的外衣,靜謐、唯美。
正在院子里洗衫的林小雯,聽見張齡的屋里傳來憤怒的咒罵聲,褪下袖子,搓了搓一雙通紅小手,著急的跑進屋去查看。
“齡哥,發生什么事了?”林小雯望著滿臉怒色的張齡,關切問道。
“這仙怕是修不成了!我原以為有你虎哥帶回來的道書秘籍,就可以修煉仙道了,卻沒想到這么難!咱這里并無靈氣,我鉆研了半來月,卻一點氣感都沒有!”張齡臉上怒色難掩,攤手無奈地道。
“你不要著急,慢慢來,我剛練武時,曾聽虎哥說,他修成內氣可用了三年呢,你這才看幾天道書,沒有氣感應也算正常吧?”林小雯柔聲安慰。
“你且等一下”林小雯正要出去晾衫,卻聽張齡叫住了她,于是止住了腳步,回頭在床沿上坐下。
書桌前的張齡,合上道書,轉身對小雯道:“如今雙虎不在,我便是你親哥,我們得為將來做個打算了。我這幾日仔細想過了,玉衡宗現下已被滅門,我估計很快會有新的門派勢力占領其山門,他們騰出手來就會梳理我們這樣的外圍區域。當年雙虎通過熟人牽線賃得此地,如今新人換舊人,這塊地恐怕要被收回租與他人,我估摸著來年開春就會來人趕我們走。為防意外,我們還是先走為上計罷。”
“明日我去趟縣城,先租下間小院,再回來接你,趁著新門派尚未來人,我們先離開,再做下一步打算。如今這隆冬時節,院里的紫陽稻谷,找人搬運已是不可能了,只好舍棄掉,就當送給新來人的見面禮吧。”
林小雯默然思索片刻,說道:“好,我聽齡哥的”,接著便出門去做剩下的活計。
放空思緒,張齡重新拿起道書。
這本《玉衡仙宗萬法總綱》,其實對張齡的認知見識起了極大的擴充,里面介紹了此界大體的修仙功法體系、實力境界劃分、貨幣物資分類等等等等;甚至在其后半本,列舉了多個體系的入門功法,有資質經脈介紹、有功法口訣、有運功路線圖、更有幾個不同修士根據自身理解作的批注。可以說,這本道書就是一本簡化版的修仙百科全書,應是玉衡宗給剛入門弟子的啟蒙所用。
張齡十分佩服林雙虎的眼光,隨便撿本書,竟然對想一窺仙家的人可以產生如此大的助益,只可惜流年不利,令得如此俠義之士英年早逝。
“書中說修煉啟蒙的最佳年齡不應超過十五歲,我今年已快到二十四,沒有意外的話,就算能練氣,恐怕也到不了筑基。更何況只有加入某個宗門,才能保證獲得一定的資源修煉。
按這書中所言,我這是癡心妄想了,可是莫名其妙來到貴寶地,不入修行,便只能被人壓榨欺負,我更不甘心。
身上還有兩個名為【儲物袋】的革囊,里面不知道會有多少修煉所需的資源。
要盡快找到氣感,踏入練氣門檻,不然這儲物袋豈不是只能當玩具?”
·······
出谷到得雙峰鎮,張齡搭乘陳氏商號一班馬車,三天便抵攏縣城。
流連于街巷之間,大飽了一番眼福,張齡尋到一處二層小食鋪,打算見識一下此界美食。
這食鋪一樓販賣酒食,二樓兼營住宿,大堂稀拉拉三張小方桌,其中已開了兩席。張齡挑簾入內,剛坐下便聽得旁桌高談闊論。
“兄臺可聽聞,月前玉衡宗被那七玄門所滅,玉衡山改名七玄山,不日新宗門便要舉辦遷移大典,咱這方圓五百里,無論江湖豪俠、巨富鄉紳、達官顯貴,皆欲前往慶賀湊趣。”一男子作游俠裝束,舉著酒碗大聲道。
另一人嗤笑一聲“那是自然,如今改天換日,誰不想拜這新碼頭?只怕這江湖很快便要重新劃分地盤。只可惜我等實力低微,湊不到跟前!”
“罷咧,飲酒!”
聽這二人所言,卻是正好印證此前推測,張齡不禁著急起來,也顧不得品味美食,匆匆吃完,便去租房。
·······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看紅塵人不老,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求得一生樂逍遙~~~”
張齡哼著前世的歡快小曲兒,踏著薄薄的雪,走在入谷的小道上。
此番出谷十余日,到縣城辦事非常順利,不僅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租得一處物美價廉的三房小院,還結識了一位自稱逍遙子的云游修士。
這逍遙子對于修仙的見識,講起來那是頭頭是道,還當著他面展示了一手憑空變物的“仙法”,令張齡大為震撼。他暗暗決定,等接到小雯,在城里安頓下來后,就要多找玉虛子前輩好好請教一番。
“只是和這逍遙子前輩交流溝通,又是好酒又是好菜的,頓頓下館子,有點費錢啊,一天時間就花了我十余兩銀子,要在前世,都可以買臺花瓣的非凡大師了,就是今世,那也得是十來畝紫陽米的年成了~~~
嗨,想這些做什么,這年頭學啥不得交學費啊,到了城里,想辦法多掙錢就好了,相比起成為仙師后的收益地位,這點投入算什么!”嘬了嘬牙花子,既肉疼又豪氣地想道。心情好了,看什么都很順眼,就連腳下踩踏積雪發出的吱呀聲響,都向交響樂般,分外有趣~~~
到得家里,和小雯分享了這幾天的見聞,小丫頭也難得地露出久違笑容。
“快收拾收拾,明早我們祭拜一下雙虎,就離開這里,直奔那康莊大道也!”
“齡哥,康莊大道是何處?”
“這你不用管,反正是光明的未來!”······
翌日一大早,兩人來到墳前,祭拜林雙虎,小雯眼眶含淚,默默對著雙虎的墓碑磕了三個響頭,轉身便跑回屋去。
“這妮子,總得走出來呀,也該換個環境了。雙虎兄弟,今天多有得罪了,我帶你離開這里,等安頓好了小雯,就送你回家鄉吧!”
挖出骨灰壇,擦去外壁的泥土,用塊紅布包住,張齡將之背在肩上,邁開沉重地步子,走回小院。
小雯已經擦干了眼淚,背上也有個不大的包袱,里面是兩人的幾身換洗衣物,以及張齡去縣城兌的銀票,靜靜地等著他出發。
深深地看了幾眼這幾間小木屋,院子里大棚下堆垛好的兩萬斤紫陽米,張齡猛的揮了揮手,正作別這一年多來的喜怒哀樂。
汪~~~汪~~~汪~~~
大黃狗發出不合時宜的狂吠,張齡猛然轉身,望向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