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問清去汨羅江的方向以后，連昔快馬加鞭，趕路。

天色將晚，一瞬間，天色已晚，黑暗如墨。

遠處天空，無星，亦無月。

亦無風。

無鳥鳴，亦無人跡。

連昔有點寒意涌上心頭，仿佛是害怕，也仿佛是孤獨。切，我怎么可能會害怕？是孤獨惹的禍。

黑暗中，只見遠處飄著兩個紅色的燈籠，上面用篆書寫著客棧兩個字，燈籠在遠處，在風中飄零，下下上上，搖搖晃晃，好像有一點點詭異的樣子。

此刻，如果耳邊響起聊齋的音樂，連昔也許會想尿尿。再次聲明，這種感覺不是害怕，是孤獨。

誰信？

連昔不自覺捏緊手指，指骨咯咯作響。

連昔看這是一家客棧，應該有人了，連昔松了一口氣，終于不感覺冷了，就下馬打尖。

一個低矮的店小二打扮的人在店門口迎客。

殷勤的小二接過馬韁繩，將馬拴好，喂食。

連昔看了看客棧的院子，昏暗的燈光下，感覺院子很大，靠墻是幾間馬棚，是用來拴客人馬的，另一邊是養的雞鴨什么的，應該是客棧的食物。

門前還有一只巨大的石頭水缸，原來古時候就有這樣的說法，水為財，水缸應該叫石海。連昔多看了一眼，水缸里面的水看起來有一些發暗，仿佛有一絲絲黑霧，在水面飄散。

連昔來到客棧，進屋：“掌柜的，有沒有客房了？”

掌柜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很瘦，很精神。他抬頭看了看連昔，立刻發出贊嘆：“這位爺長相真帥，敢問這位爺的名字，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呀？”

連昔眼珠一轉想：我現在在楚國，至少不能說自己來自楚國敵對的國家。連昔笑了笑：“我來自蔡國，名字叫連昔?！?

掌柜的眼睛里面露出鄙夷表情，應該是看不起蔡國人：“噢，蔡國好，只要不是來自秦國就好。連昔公子實在是太帥了，在我們楚國，應該只比宋玉公子差一點?！?

連昔聽掌柜的提到宋玉，有一些緊張：“宋玉？我早有耳聞，文采飛揚，相貌俊美，不知道掌柜的見過宋玉公子沒有?！?

掌柜的搖了搖頭：“沒有，宋玉公子是上等人，我等沒有機會看到他的風采?！?

連昔假裝遺憾的神色：“噢，真遺憾。對了，掌柜的，敢問掌柜的貴姓？還有，我是外地人，不知道你們這里有什么好吃的？”

掌柜的態度謙卑：“什么貴姓，我是做生意的下等人，賤姓楊。至于好吃的，當然是酒和肉了?！?

連昔笑了笑：“好，上酒上肉?！?

連昔喝酒吃肉，偷眼看，掌柜的好像心事重重。

連昔倒酒，然后舉手喊：“掌柜的，看你好像不開心，有什么煩心事，來一起喝一杯就忘了?！?

掌柜的看連昔邀請，這一會也沒有什么客人，就拿了一壺酒，來到連昔旁邊坐下：“謝謝公子，我也說不清楚有什么煩心事，只是最近店里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連昔為楊掌柜倒酒，喝酒：“奇怪的事情？是什么？”

掌柜的喝酒，連昔斟酒，兩杯酒下肚，掌柜的就開始滔滔不絕：“近日店里怪事頻發，養的雞鴨豬狗之類禽畜，總是無緣無故丟失。仔細查看墻垣門戶，既無人跡，亦無獸蹤，囑咐仆婢嚴加看守，終宵不見異樣，而次日一早，牲畜消失如故?！?

連昔好奇：“太奇怪了，是小偷嗎？”

掌柜的搖了搖頭：“不可能是小偷，沒有任何痕跡，除非是身手高明，來去無影的飛賊所為?？墒枪Ψ蚋邚姷娘w賊，為什么不盜金銀銅器，卻逮著不甚值錢雞鴨偷個沒完沒了？”

連昔大腦搜索信息，想自己讀過的古籍里面有沒有類似的事件，想客棧院子里的水缸，還真有一個。連昔：“莫非是褪殼龜？”

掌柜的從來沒有聽過褪殼龜這個東西：“褪殼龜？是什么？”

連昔緩慢說道：“是一種妖物，此妖現在既然敢偷食血肉，開始時候是雞鴨，現在是豬狗，可見氣候將成，將不日出世。到時候估計你們一家人無人能抵敵，應該是大禍臨頭了?！?

掌柜的聽連昔這么說，嚇得臉色蒼白：“那怎么辦？”

連昔看掌柜的害怕，暗笑：“這樣吧，你讓廚房煮一塊五花肉，不要煮熟，我試試看能不能捉住這個東西?！?

掌柜的一聽大喜：“快煮肉?！?

半熟的肉很快煮好。

連昔讓掌柜的找來一個青銅的鉤子，做成個釣餌，垂到水缸旁邊，所有人退到屋里，連昔手里拿著一塊布，趴在門縫張望。

外邊是黑夜，靜悄悄的黑夜。

無風，無雨，更無人跡。

一彎月牙悄悄爬上天空。

月光朦朧，月色朦朧。

三更天。

朦朦朧朧中，水缸后面突然出現兩個綠豆大的光點，應該是什么東西的眼睛。還似乎有一個黑黢黢的身影，從水缸后探出頭來，四處張望。那東西應該看到了五花肉，不，也許是聞到半熟五花肉的腥味。突然張開血口一口將整塊肉吞了進去。

想不到鐵鉤掛喉，那東西痛得縮頭要跑，但鉤子另一端系有長繩，拴在屋梁上，急切間掙脫不開。

連昔瞧得清楚，一個箭步撲到水缸前，先用布蓋住那個東西，然后雙手猛地扼住那東西喉頸，反胯伸足在墻上一撐，硬生生將那東西拽了出來，牢牢壓在身下。

連昔大呼道：“快取繩子，這東西滑溜得很！”

小二忙取來繩索，七手八腳，捆得結結實實，抬到屋里。

燈光下一看，此物二尺多長，不是很大，似蜥非蜥，似鱷非鱷都不認得是什么。

眾人回頭，看著連昔，希望連昔解釋。

連昔心里幾分得意，讀一些書還是有用的，連昔緩慢道：“這個奇怪的東西是褪殼之龜。”

“褪殼之龜？”楊掌柜詫異道：“烏龜褪了殼竟還能活？”

連昔點了點頭：“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尋常的龜類，殼如其骨，一旦失殼，必死無疑。而這只褪殼仍能存活者，萬中無一，就化作妖物?？创她數臉幼樱儆幸荒臧胼d，妖性完滿，即能變化食人，將非人力所能制，到那個時候，掌柜的全家連人和畜生，恐怕一個活物都剩不下來。”

楊掌柜的臉上變色：“多年之前，店里確實養過一只龜，后來莫名其妙的不知所蹤了，沒想到竟化為了妖物?！?

連昔點了點頭：“看來多半是這樣，若是掌柜的家養之龜，那么褪去的龜殼，想必還在店里。”

店小二于是提著燈籠，把客棧里里外外翻了個遍，終于在圍墻角落一個貓洞草叢找到了那具龜殼。

想來當年烏龜想要鉆洞逃跑，無奈洞窄殼寬，卡在其中動彈不得，猛力前掙，結果脫殼而出，化成此物。

連昔輕輕地敲了敲龜殼：“這龜殼乃是化骨妙藥，掌柜的一定收好?！?

楊掌柜點了點頭：“好，好，多謝公子，這個褪殼龜妖物怎么處理呢？”

連昔：“待我殺了此妖，才能平靜?！?

連昔從廚房借得一把快刀，在地上先將布蓋住褪殼龜，然后隔著布將那無殼之龜殺死。

碧血流出，褪殼龜的血竟然是綠色的，因為有布包裹，血沒有飛濺。

綠色的血？也許會有用，連昔想自己帶著的白玉瓶，就打開蓋子，將碧血灌進白玉瓶，然后蓋緊蓋子，小心收好。

連昔指著綠色的血跡：“看到沒有，褪殼龜的血是綠色的，非常毒，人碰到就會化成水。”

連昔將褪殼龜剁成了肉糜，連帶地上的血跡泥土，和那把切肉刀一并封在幾口瓦罐里，吩咐掌柜的帶往深山掩埋。

掌柜的千恩萬謝，感謝連昔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