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連昔看著天空，一彎下弦月，正掛在遠(yuǎn)處的樹梢。白光從樹頂灑向地面，樹影化作張牙舞爪的鬼爪。

風(fēng)中還帶著花香，景色神秘而美麗。

天空突然如同白晝，一顆大大的流星劃過。棲鳥驚起。

一瞬間，天空恢復(fù)正常。

鳥兒在空中盤旋，之后嘰嘰喳喳歸巢。

很快，歸鳥無聲，夜亦無聲。

第二天。

烤食物的香味無理由刺激味蕾。

連昔被香味喚醒，連昔睜開眼睛，看晨光驅(qū)散晨霧。

正如那句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棲鳥已開始覓食。

連昔伸懶腰，打哈欠，如波斯貓。

連昔在溪水邊洗漱，臨水照花，在水中仔細(xì)看自己。

歡顏，黑發(fā)。

連昔身不由己打開身邊的一只盒子，里面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瓶瓶罐罐，連昔完全不知道這些有什么用。

連昔伸手，一只圓銅鏡。

連昔將銅鏡放在一塊石頭上，石頭就是明鏡臺了。

梳頭，編辮子。

依然是不由自主。

手都有記憶。

連昔暈開胭脂，敷在臉上，人面桃花相映紅。

畫眉用一支煙墨的炭條。

然后是花鈿，連昔貼在眉心。

玫瑰膏畫唇。

戴上兩顆滾圓的珍珠耳墜。

一切都是連昔身不由己完成。

化完妝，連昔收拾好首飾盒。

連昔看地上有幾片石片，連昔撿起石片，打水漂，一個(gè)，兩個(gè)，三個(gè)。連昔在心里默默念著，想著連運(yùn)最喜歡打水漂。自己一定要救連運(yùn)，救自己。

徐海在旁邊烤著干糧，眼睛的余光看著連昔。

徐海從來沒有見過女人化妝。

徐海如觀畫，畫中人款款如花。

徐海心里有什么悸動。

“罪過罪過。”徐海心里念佛，然后想起昨晚的話，自己要報(bào)仇，殺倭寇，佛心已遠(yuǎn)。

（二）

花香陣陣暗襲，晨風(fēng)徐徐過耳，風(fēng)兒吹起連昔的發(fā)，飄飄如畫。

吃干糧，喝溪水。

連昔低聲細(xì)語：“徐大哥，今天有何打算？”

徐海抬頭看著遠(yuǎn)方：“阿彌陀佛，我想到城里，參加軍隊(duì)，殺倭寇，為虎跑寺死難的僧侶報(bào)仇。”

連昔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丈夫應(yīng)該滿腔熱血，家仇國恨，快意恩仇。”

徐海有一些悔恨：“阿彌陀佛，只是我從小出家，心中竟然有如此強(qiáng)烈的殺戮，實(shí)在是罪過。”

連昔安慰：“有時(shí)候，殺戮倭寇，就是救人，除惡就是楊善。”

徐海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個(gè)人站起，邊走邊聊。

連昔大眼睛眨呀眨：“徐大哥，我能冒昧問一下你是如何從倭寇那里逃走的嗎？”

徐海一臉慚愧“唉，那一日，倭寇闖進(jìn)虎跑寺，燒殺搶掠，我等僧人抵抗，倭寇人多勢眾，我等不是對手。”

徐海說著，手指緊握，滿面仇恨。

徐海略微平息自己：“我自小跟先師習(xí)武禮佛，先師已是半仙之體，有三十六種絕技，只是先師早已成佛，只教給我一手伏云手。”

徐海：“虎跑寺最后時(shí)刻，只剩下我一個(gè)人，整個(gè)寺院被大火包圍，我施展伏云手，從空中逃出。”

“伏云手？”

徐海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是可以捉住天空的云，然后讓云帶著我走，等有機(jī)會，我給你演示。

捉住天空的云？這個(gè)不就是騰云駕霧嗎？還真有騰云駕霧？連昔張大嘴巴。

徐海平復(fù)一下：“我看到官府告示，最近天氣干旱，官府廣招賢士，希望能求雨，我的伏云手可以，所以我今天去城里。”

那么神奇？

徐海微笑，神情頗為得意。

前面溪水彎彎，紅的花，綠的草。水中有蜻蜓點(diǎn)水，不知名的小魚兒快樂游弋。

山黛列眉，孤煙遠(yuǎn)樹，甚是幽雅。

一座高高土包，劃破直線與幽靜，土包上面有青草黃花。

連昔看著土包：“咦，這里怎么有一座孤墳，甚是突兀。”

徐海：“阿彌陀佛，這里葬著江南名妓林若仙。”

連昔好奇：“江南名妓林若仙？”

徐海沉聲：“據(jù)說林若仙生前，名動江南，只是性格孤傲不群，和鴇母不合，年紀(jì)輕輕枉死，而鴇母不仁，欲將林若仙委之溝渠。”

連昔憤怒：“什么？她竟然讓林若仙委之——溝渠，太狠毒的女人。”

徐海語氣平靜講述：幸好遇一遠(yuǎn)客，慕名來訪，見林若仙已死，遂買了一具棺木，備了一副衣衾，將林若仙收葬于此地。

連昔感慨：“可憐、可嘆、可惜，生做萬人妻，死是無夫鬼，紅顏薄命至此。今我遇見，我去祭拜祭拜。”

徐海看著連昔，這個(gè)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姑娘，太奇怪。

二人轉(zhuǎn)過一灣流水，獨(dú)木小橋，見四壁藤蘿，一座孤墳。

連昔上前拂草細(xì)看，心中嘆道：“林若仙，林若仙，你生前何等繁華，死后怎這般寂寞。我連昔流落至此，從我彈琵琶，化妝來看，我身世應(yīng)該和你差不多。”

此刻，連昔對自己軀體的身世已經(jīng)有了大概了解。

連昔折一段柳枝，插于墓前，然后撮土為香，倒身而拜。

徐海不明白，連昔為何朝著荒墳落淚？

連昔：“徐大哥有所不知，紅顏無主，紅顏薄命，想林若仙生來難道就是妓女！也是身不由己，落了火坑。前船后帆，怎么知道她不是我的前世？況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而最可憐者，無如美人。你看古來那些女子，如西施，如貴妃，能有幾個(gè)得善始善終的。故不覺睹物傷情，心灰腸斷。”

徐海正色，肅然起敬：“阿彌陀佛，想不到我徐海在此遇到你這樣的奇女子，佩服萬分，只是此乃荒墓，陰氣凝重，不宜久留，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