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夏日寧靜的傍晚,平時寂靜的號碼響起。我接電話的那一刻起,我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的噩耗,雖然知道這一切遲早都會發生,但從沒想過來的如此之快,這樣的猝不及防,真正到這一刻時,卻不敢面對那頭父親傳來的急促聲。
“什么,啥時候的事,我出來的時候不都是還好好的嗎”。父親急促的氣語聲中,我不斷反復的確認一遍又一遍,只是想聽到不同的結果,這不是事實。可聽到的卻永遠是父親火急火燎,慢慢平緩后的話:“你外公快不行了,趕快回來見最后一見面。”我極力的保持著理智與情緒,父親也或許注意到了我的語氣變化,不斷吩咐安慰著我:“但應該也沒事,只是,這次比往前重了些許,相信他這次也能挺過去。然后又吩咐著我,“你先打電話給你小姨,她們在安微離你不遠的地方,如果她們已先回來了,你就買安微到成都的機票,到了坐車回來”。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早已神志不清,最后好像只記得接著電話,一直點頭來著,連父親什么時候掛的也不知。過了許久才想起來打電話:“喂,小姨,你們回去了沒有,聽我爸說,你們也在安徽”。我幾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氣力,極度大聲微弱的說完。平時開朗的小姨,愛笑的她,擔心牽掛著也些許沉重,卻也同父親一樣,不斷安慰著我:“你小舅他們一打電話,我們就回去了,估計今晚就能到,要早知道你也在,我們也能一起回去了,不過應該也沒事,上次也這樣過,相信他也能挺過去”。“嗯,他這次也一定能挺過去”,我堅定相信的說著。因先前也確如此過,所以通會各親戚來過了,這次家里他們決定嚴重時再行通知,我才如此失神與匆忙慌張,清楚的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最后和姨夫聊了一小會兒,他們已經開始在上機了。我也買好了票,定好鬧鐘。
不過,那夜我卻徹夜再也不能眠。獨在異鄉漂泊的日子,最怕的不是平時過的多苦多累,也不是在人間過的多么的卑微,而是平時寂靜的號碼,突然在某時某天響起,來自家里的電話,也更怕未能見一上面好好的告別。夜里也總是想起,準備外出前,去外公家的那日。
現在還依稀清楚的記得,那天清晨搖醒太陽,陽光穿透黑夜,我還光著腚子躺在床上未睡醒。一陣陣“咚咚咚”敲門聲,把我從睡夢中拉醒,母親在撕心裂肺帶著惱火沙啞的喊著:發霆,發霆,以得的,怎澤俄呢,你阿普家雷嘛額呢!(發霆,發霆,該起床了,吃了飯,然后要去你外公家的話),“哦,哦!”帶著起床氣的我,不耐煩的回著母親。現在回想起來,我這一生中虧欠了母親太多太多,她用一生默默的付出慰藉愈合著我的傷痕…………
懶洋洋的我哈氣連連,起身連睡衣都未曾換,拖鞋半掛在腳上,上了個廁所,拿起杯子洗漱,吃飯時睡意也依舊,頭發在空中蓬松凌亂。母親忍不住的發牢騷:哎,丑死看看你那個樣,誰家孩子像你一樣,唉!
我抬頭笑笑不語,低頭吃飯,她巴拉巴拉在那兒講了一堆。最后實在聽不下了,忍不住的笑了:好的,我知道了,媽,我吃飯那。完了她又在那抱怨,才說我幾句還不樂意了,連說都不讓她說了。而父親常在外務工,而妹妹們也去上了學,平日家里就剩我和她,我隨便匆匆再喝了幾口粥,回房拿上衣物,洗了個澡和母親告了個別,踏上了去向外婆家的方向。
我們家往在縣郊邊,去街上七,八來分鐘左右,而去外婆家,比起以前住在離縣很遠的老山里,開車的情況下最短也一兩個小時,現在如今般下來后,去一趟則只需坐一段二十來分鐘,八公里左右路程的車便已足矣。巴掌不大的小縣,街上人來人往,交通甚是擁堵,特別是鄰近縣醫院的路,車挨著車,人擠著人,我開著我的小電驢也足足被困了十來分鐘。唉,又到了買東西的環節,每到這個時候十分的糾結,不知該買哪一樣,總覺得買了這樣,也還總覺缺少了點些什么,最后隨便買了點季節水果,小蛋糕和他們愛吃的一些東西。走在路上不覺總洋溋起舒心愉快的笑臉,陽光在頭頂上暖洋洋,田野里一片春風綠色,樹上開著一朵朵美麗鮮艷的花,偶爾吹來一陣涼爽的風,漸漸地彎曲的路越來越清晰熟悉。
常聽他們老一輩的人說,我們其實并非原著常往民,是文革時期躲避逃難和仇家的報復逃到了此處。可那時候的交通并不比現在普遍,到處都是泥巴路,只要有腳走過的便是路,看見一條完整用水泥沙石修的路都是稀奇,那時擁有一匹馬與馬拉車都算是富裕的人,更別談吃飽飯讀書上學堂了。而在萬元戶時代,爺爺,父親那一代也曾寬裕過些許,說是資產近萬元,但也僅在奶奶留存于世前,又沒什么經商的頭腦,爺現在漢語交流也些許困難。我也遺憾未曾能見過一面,早已逝世的奶。那時父親也還僅十三歲,后因為爺爺惹了些身禍……便敗了光。
但外公不僅識得本民族的字,還受過一定的漢教育,寫得一手字,而且還極度喜愛研讀《毛主席語錄》總揣在他的小口袋里,時常總把“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掛在嘴邊,和關于中共全會的小冊子等…………,而他的父輩好像還當過不小的官,但也僅僅只是在那曾經逃難來以前。為此在大鍋飯時期,他說他還干過工分小隊長,時常監督著他們。雖然那時日子過的也異常實屬艱難,可也能為家里的七八口人掙口糧。人們也總時常找他,給新生的孩子起名字,亦或讓他看看黃道吉歷好日子,不過卻不要以為他是個書生子。對于他,我充滿了佩服和敬愛,因為我父親連寫字也困難,更別說識字了,雖也曾上過學,可奶奶不在了……
外公的脾氣十分的硬朗,他們經歷過舊社會的人都些許十分的暴躁,倔強,堅韌原則……我也曾聽他們父輩講起過:本來外公被叫去評辯論,因為有家丟了頭牛,別人家和別人家論是非,但另外一個人辯不過另外一個人,便氣急敗壞,打的不可開交,那一個人打不過另一個人,連著被打趴下了多次。外公正抽著煙斗旱煙,可看這樣他卻忍不住了,心想你打一兩回就夠了,還非要打這么多次,一上去便把那個人打了,打的頭破血流不可開交,而氣憤憤的外公到家準備再抽一抖煙時,才發現他的煙桿子細嘴不知何時碎了,原來才發現觀戰時他咬牙切齒,心忍難耐,不知幾何時便把它咬破碎了。他們還說:別人家的孩子因此哭泣時,他對著那一家人的女主人說:你能不能把你孩子照顧好,一個母親都不能把孩子安撫好,還能干什么。如果不能的話,我一會把它扔到大洋河里去。那家的女主人啞口無言。說到這兒我便無語懵了,這奇奇怪怪的毫無頭緒,他們說連他們自己都看懵了,可卻這是不爭的事實。我也曾聽我母親,外婆她們講過,他的脾氣確實不好,但卻不無時無刻為她們著想著。曾經讓我小舅去學校讀書,可小舅卻寧死不想去,王八吃秤砣子,鐵了心。于是早晨天一亮就走,到將近放學差不多時,再跟著路上的孩子們回來,前幾回外婆她們還不知曉發現,小舅便些許洋洋得意越發的成了慣犯。結果有次做飯時,爺爺去后院拿柴火,就便看見我小舅躲坐在那兒。結果,其后果也可想而知了,不僅被毒打了一頓,還被裝進了麻袋不給飯吃,在門前院樹上掛了一整天,直到星星掛滿天空才被外婆解救,刑滿釋放。
我再偷偷的告訴你們,還聽說我二姨夫也被外公拿棍棒打過幾回,好像是因為什么事,具體的太塵久,我也記不清了,估計小舅和我媽他們,也遺傳了他的性格,哈哈哈哈…………也聽說,他們那時好像還沒母親小舅他們,是從現在的越西,翻越高山,穿越叢林,提心吊膽怕被仇家追趕到,身披星辰熬著無數個的夜,走了許許多多蒼老的路,才到了我現在的故鄉。一座群山擁抱,青煙繚繞,歷史厚重,綠水清澈美麗的彝鄉,甲古甘洛。還聽他們說,那解放后舊社會時期的涼山陋習俗風依舊普遍,并不比外面少了殘忍與殘酷,甚至更加的厲行,還有許許多多的世族土司逃進山林,占山當起了匪,不過最后也隨了招安,或被解放了。當時聽得非常的入神,直到現在我也深信不疑,更非常的幸運活在這個時代,而不幸的他們卻曾確確實實親眼的見證。現在我也有時偶爾閑來無事查查看歷史遺留下的文獻……而那日也以為他如往常,總坐在樓上曬著陽光,翻著泛黃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