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金機？把石頭變成金子？”

羅素復述一遍，然后第一反應就是阿芒在撒謊。

點石成金這種事情，完全是將化學規律按在地上摩擦。

你怎么不說你左腳踩右腳，靈光一閃研發出了永動機？

不過考慮到這是個有魔法的異界，所以羅素并沒武斷地蓋棺定論。

他投給艾蓮娜一個問詢的眼神，后者立刻堅定搖頭。

作為土生土長的博學貴族，艾蓮娜同樣沒聽說過能夠“點石成金”的神奇魔法。

“「點金術」是終階金屬魔法！是金屬學院的專業選修課，你們沒聽過很正常……可我真不是騙子！”

斷手阿芒見眾人不信任自己，立刻又激動地抽搐起來：

“你先別急質疑，實驗！實驗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你隨便丟一塊金屬給我，我當場給你表演金屬魔法，不過我只剩一只手，魔力不夠，只能表演最低級的戲法。”

羅素半信半疑，不過——反正不要錢，多少信一點。

他勾手從士兵處接過一把斬荊短刀，并試探著將其拋給斷手阿芒。

斷手骨架瞬間鍍上一層淺薄的青灰，阿芒直接握住了鋒利的刀刃，青灰色開始由手掌向刀刃覆蓋。

伴隨青灰光芒轉移的，是一陣陣低聲的呢喃，在魔法符文和快速施法已經普及的今天，來自七百年前的吟唱施法顯得格外有年代感。

不多時后，呢喃聲音漸弱，白骨斷手松開刀刃：“呼…搞定！”

短刀脫手砸落地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看來，這里的確是七百年之后了，就連魔力的基本構成也變了許多……還好我是實踐派，不然恐怕連「加固術」這種小法術都用不出來。”

“導師、學院都沒了……”阿芒聲音先有些低沉，隨后突然高亢起來，“那，我搞砸的畢業設計就無所謂了？對！現在我是黃金學院唯一一個畢業生！”

斷手忽然像打了雞血一樣振奮起來：“振興學院榮光，吾輩義不容辭！”

不理會發瘋的阿芒，羅素此時已經細細檢驗過那柄刀。

經過那層青灰色光芒鍍洗后，刀身明顯堅韌許多，用手指彈上去會發出致密的回響。

這不是普通鐵錠應該有的質感。

所以羅素大膽猜測，所謂金屬魔法，就是將普通鋼鐵淬煉成為復合鋼，以提升金屬的品質。

這阿芒，是個人體鍛爐啊……羅素在心底偷偷給金屬魔法起了個外號，同時心思活絡起來。

術業有專攻，尼古拉斯主要是搞設計的，特長在設計、鍛造武器方面。

而“人體煅爐”阿芒則主攻材料學，加工、提純粗鐵的能力正好能與鍛造大師互補。

如果將阿芒收入萌芽城，那么自己腦海里那些因技術條件落后，而被迫封存的武器構思，就可以顯露光芒了。

“金屬魔法果然很神奇。”

對于有能力的人，羅素向來十分尊重，所以他蹲下身子，將視線埋低，努力作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片刻之后他放棄了……

他實在無法對一只白骨斷手露出“還請先生教我”的神態。

索性阿芒也不是糾結細枝末節的人。

阿芒先生只剩一只斷手，他此刻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尋找自己的剩余部位，然后自己把自己囫圇拼回來”這件事兒上。

旁人很難體會阿芒先生的心情，光是想弄清楚那句拗口的“自己拼自己”估計就得花上三分鐘。

羅素帶著斷手上了威廉的獅鷲——“阿芒尸塊”這東西大抵是不算自然資源的，所以想尋找，只能依靠肉眼，再加上玄乎的感應。

“話說，你身體的其他部位沒有自我意識嗎?”

為了不與艾蓮娜和地面部隊脫節，獅鷲飛的很慢，是以羅素有時間和阿芒閑聊。

除了有些像戀.尸.癖外，溝通其實還挺順利……

阿芒對其他部位失聯一事也感到十分疑惑。

照理來說，經過附魔后，每塊碎片都有獨立意識，并且會像磁鐵那樣相互吸引。

所以阿芒蘇醒時才會以為只過去沒多久——畢竟，這片森林再大，也不可能讓尸體碎片足足走了七百年還沒相遇。

然而事實卻是：斷手阿芒在風滾草內睡了七百年，若非羅素喚醒，或許還將再沉睡七百年。

“也許是魔法出了問題……我不太擅長金屬系以外的魔法，估計是念咒時蹦錯了幾個字兒？”

對此，斷手交疊雙指，擺出沉吟姿態：“不過感應肯定不會出錯，我的尸體碎片就在附近……對，就是那個山坡背后！”

面對能一本正經說出“我的尸體碎片就在此處”的阿芒，羅素只能感嘆七百年前的古人腦洞真大。

獅鷲調轉方向，朝山坡飛去。

在山坡背后，是一片巴掌大的沼澤地。

潮濕的空氣里偶爾有風穿過，皮靴踏過腐爛樹葉，踩透的泥沼透露出腥臭氣味。

“沒錯，我感應到了，我的尸體碎片就在這片沼澤底下。”

斷手阿芒瞬間興奮起來，若不是羅素眼疾手快，這斷手怕是得一個猛子扎進沼澤之中。

“你確定感應沒錯？”羅素蹙眉道，“你尸體要是真在這里面，還能剩下骨頭？”

“包沒錯的！”阿芒有些焦急，“你要是不敢下去，松開我，讓我潛下去！”

羅素沒搭理掙扎的斷手，他抬頭看了眼天空。

夜幕中那輪“月亮阿忒亞”皎潔而飽滿，此刻正是滿月時分。

距離天亮只剩幾個小時。

但直接肉身趟沼澤無疑是愚蠢的。

于是羅素發布指令，預備士官迅速分散，運用野外生存課上所學知識，只用了不到半個鐘頭，一批由木材、金屬和繩子組成的耙子就已組裝完畢。

這片沼澤不大，二十個士兵圍滿了四周，一聲令下后，二十把打撈耙伸進沼澤泥水中。

水面上咕嘟著枯葉和樹枝，偶爾被水波推著，發出詭異的響聲。

士兵動作很輕柔，細致感受耙子勾齒間傳來的阻力，一旦阻力變大，便說明耙子上了大貨。

然后……

打撈耙便撈出一大堆隱藏在沼澤地的泥蛇和毒蟲。

這些蛇蟲受驚，從泥潭里鉆出，順著打撈桿飛速上爬，露出毒牙朝士兵咬去。

“嗖嗖嗖——”

幾根翠綠箭矢襲來，精準將蛇蟲釘死。混血少女嘟著嘴，悶悶不樂放下手中的魔法弓。

艾蓮娜此刻很郁悶。

都怪那只可惡的斷手，把好好的摘花踏青變成了泥地尋寶……尋尸……

斷手阿芒同樣很郁悶。

他此刻正盯著一個長角的動物頭骨瘋狂較勁。

直覺告訴他，他的尸體碎片就在沼澤里，可……怎么撈上個牛腦袋？？？

難道是失足掉落？

但從頭骨判斷，這魔獸牛至少有豪華馬車大小，怎么可能會掉進這屁大點的沼澤地？

那不然……是自己尸骸變異成牛了？

阿芒頓感人間不值得。

“再試一次，最后一次！”他訕訕道，“感應沒道理出錯的，尸體包在這下面的！”

二十支打撈耙幾乎已經將沼澤刮得底朝天，連帶著將棕黑色的陳年老泥都帶了出來。

天已經快亮，羅素的耐心也被消磨了十之八九。

他心底莫名升騰起一股無名火，于是他從士兵手里搶過打撈耙，鼓足力氣甩進泥潭正中央。

“就這最后一次！”

羅素雙手肌肉鼓起，超凡者的蠻力下，大片大片的爛泥被帶出。

釘耙齒間傳來一陣阻力，這是碰見如石塊等重物時的觸感。

先前士兵為避免損壞耙子，都會消力避開。

但羅素此刻憋了口惡氣，并且打撈耙也是最后一次用，所以他再度加力。

耙齒深深卡進“石塊”，羅素呈“倒拔垂楊柳”式，篤信大力出奇跡。

泥潭底下傳來密集的噼啪聲，水面開始以一種詭異的幅度震動。

羅素奮力一拽，泥液飛濺三丈高，釘耙帶出一只手臂！一只尚還帶著血肉的手臂！

片刻之后，整片大地都開始顫動起來，泥潭像煮沸的水般不斷開始冒泡。

一個和阿芒有幾分相似，卻無比憤怒的聲音如驚雷炸響：

“是誰，哪個不長眼的孽畜！敢打擾巫妖王·弗朗索瓦·德·圣阿芒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