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別開槍，自己人！”

那是一個儒雅隨和，略帶磁性的男聲，羅素覺得如果好好磨練聲線，說不定能培養成很不錯的男低音。

但這樣的男低音出現在一只斷手上就顯得格外怪異了。

大半夜的，羅素借助月光上下打量一圈，愣是沒找到斷手發出聲音的部位在哪兒。

“這東西看上去就充滿邪惡！”艾蓮娜微蹙眉頭，“也許是邪神殘骸，讓我一箭凈化了它！”

說著精靈少女就張弓搭箭，她好不容易才約出羅素，可不希望被這只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斷手攪局。

羅素很贊同艾蓮娜的作法，他也攥緊右拳，用符文戒指對準斷手，灼熱射線緩緩蓄能。

“真別開槍！真別開槍！這位漂亮的精靈混血少女，拜托放下您手中魔法弓，您犯不著用魔法箭矢打我一只斷手吧！

“至于這位英俊的開拓爵士閣下……咦，媽耶，你怎么把灼熱射線雕刻上戒指了……呸！您千萬別手抖啊，放火燒山按永恒律法，是要牢底坐穿的，即便您是開拓爵士也不例外！”

好嘛，這只斷手連“眼睛”都沒有，居然還有視野，能看清自己一行人……

不過羅素并未糾結這個問題，他稍稍放低戒指，皺眉問道：“告訴我你的身份，還有，你剛才說永恒律法？”

永恒律法來源于舊永恒帝國，伴隨舊帝國解體，嚴苛公正的律法也隨之消亡。

現在的帕拉文沒有明文律法——貴族老爺的話就是律法！

“勇敢的開拓爵士您好！永恒帝國·金屬學院六級法師，‘弗朗索瓦·德·圣阿芒’向您致敬！”

男低音一如既往風度翩翩，并且說話時，斷手還配合地彎曲兩根手指，做了一個類似“鞠躬”的動作。

看上去還怪禮貌的……

“金屬學院？那是七八百年前的協會了！”艾蓮娜的聲音傳來。

混血少女沒有放松警惕，她篤信這只斷手是某樣邪惡的東西，編織的謊言也是為麻痹眾人。

即便他真是法師，那也一定是犯下罪孽不得不隱藏在深山老林的邪惡法師！

“七八百年過去了？？不不不，美麗的女士，不要開玩笑！”男低音立刻解釋道，“這只是次實驗意外——再說了，帝國的開拓爵士就在我身邊，我感應到了開拓者勛章的氣息！”

“至于我的樣貌嘛……是實驗點金機時出了問題，機器爆炸把我炸成了幾百塊，不過我反應及時，把意識分裂并儲存在各個部位，所以僥幸撿回一條命。”

“所以，尊敬的開拓爵士閣下，我以六級大法師，以及金屬學院的名義請求您、以及您的士兵替我尋回其他殘骸！我能感覺到它們就在不遠處。”

“找回它們之后，我的導師會想辦法把我‘拼’回去……正巧導師他老人家有個課題，是想探討用金屬代替血肉的可行性……”

斷手先生一口氣說了很多。

羅素覺得他不太像是說謊，因為這位斷手先生說話時手舞足蹈，顯得異常興奮——是真正字面意義上的“手舞”。

它那五根白骨手指都快在空氣中揮出火花了。

如此夸張的肢體動作，如果不是真情流露，那這只斷手一定是奧斯卡級別的影帝。

羅素沒有解除戒備，但他試著與斷手溝通：“呃……這位，弗，弗朗索瓦……”

“叫我阿芒就行。”斷手回應道。

“這位阿芒先生，距離永恒帝國覆滅，的確已經七百多年了。”

“末代暴君凱撒·奧古斯塔斯被貼身侍衛刺死，和他心愛的皇宮一起葬身在火海中……艾蓮娜沒有騙你。”

“哈哈哈，您真是幽默。”

那笑聲很干癟，像是落葉拂過樹皮，阿芒的聲音明顯有著顫抖：

“您一定是在開玩笑，對吧……對，這是個笑話，你帶著我們帝國的開拓勛章呢……帝國、學院還有導師，一定還在的，我只是睡了一覺……”

到最后，阿芒的聲音明顯已經帶著哭腔。

顯然他終于注意到了，羅素這幫人無論穿著打扮還是言語措辭都和七百年前的永恒帝國相差甚遠。

他只是裝作不知道，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

但羅素不得不打斷他的美夢：“很遺憾，阿芒先生，這就是現實——至于開拓徽章，我也是才接任沒多久，它的上一個主人是七百年前的獅鷲之劍。”

冰冷的話語戳穿了阿芒最后一絲僥幸，那只斷手劇烈的抽搐起來。羅素觀察到，抽搐幅度似乎與情緒波動相關，幅度越劇烈時，心里就越不平靜。

作為穿越者，羅素其實能體會到這種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孤寂感。

但他還是做好戰斗準備，提防斷手先生因情緒崩潰而黑化。

半晌過后，斷手阿芒最終收斂住了情緒。

顫抖的手指停住了，他再次開口，這次聲音的背景里帶著些許啜泣：

“那么，新開拓爵士大人，我請求您能幫我尋回殘骸，我想看看新紀元的土地，我的殘骸就在不遠處，但，我現在能力有限……”

“恐怕我不能如愿。”羅素淡淡拒絕，“森林很危險，我不能讓手下士兵冒險。”

羅素的確同情阿芒，但并不代表他愿意無償幫助對方。

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一趟森林，可沒時間玩重口味拼圖游戲。

不一把火將這只斷手燒成炭渣，已經是他最大的溫柔了。

“羅素，前面似乎有星光草的氣息！我們快去，錯過滿月之后，魔力就會流逝大半。”

艾蓮娜適時替羅素解圍，她很親昵拉起羅素的手，并拉著他大步往前。

威廉一直飛在天上看戲，預備士官們更不可能有反對意見，一行人默契撇開那只斷手，快速前進。

斷手阿芒在地上蹦跶，想追趕隊伍，但是只靠幾根手指蠕行很顯然追不上飛奔的羅素。

一只骨架手，依靠兩根手指作“腿”，跌跌撞撞向前方奔赴，然而森林復雜的地形對他來說是個嚴峻挑戰。

一根并不算粗壯的樹干橫攔在大路上。

這根樹干對羅素等人來說，只需要微微抬腳就能跨過，然而卻成為斷手阿芒不可逾越的天塹。

面對比他手還高幾倍的樹干，他使足了吃奶的勁也沒能蹦跶上去。

于是阿芒終于急了：“別丟下我啊！英俊的爵士大人，我會得很多的！我熟知歷史、地理、軍事等十三門必修學科。”

羅素不為所動，走得越來越快！

“我會金屬魔法！我可以幫你改造那些矮子火槍！它們的結構太差勁了，一看就是黑心工坊出產的殘次版本！”

羅素停下腳步。

見似乎有戲，阿芒繼續大聲加碼：

“我是六階的金屬系大法師，熔煉金屬對我來說是小兒科，我還是學徒時，就參與了帝國鐵塔的建設！而且，我之前就差一點就研究出了點金機。”

“那是能把石頭變金子的神奇機器！你絕對會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