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臺階沿著山麓一路延伸，時而起伏，時而蜿蜒，坡度稱不上陡峭，只是路面有些狹窄。

挑水的白捕隊伍已經(jīng)在山間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其中年紀(jì)較大的那些，經(jīng)過了多年垂煉，哪怕手上的木桶比常人要寬大幾分，也能夠在石階上健步如飛，早早就不見了蹤影。

蘇山為了不引人注目，在追上隊伍后，就吊在最后方。

他腳步噠噠噠地快速踩踏，枯葉頻繁地發(fā)出嘎吱聲響，伴隨的還有山鳩被驚飛的鳴叫。

跟著跑了一段路后，蘇山眉毛微微挑高，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

跑在前面的人雖然臉色漲紅，滿頭大汗，但卻不時擺出古怪的姿勢，那是沉下腰，兩只手奇怪彎曲的姿態(tài)。

蘇山心中一動，也學(xué)著他們沉下腰，擺好姿勢。動作并不難，很容易就掌握，他頓時覺得裝滿水的木桶更輕了。

“原來如此......真是過分了，竟然真的什么都不教我啊！”

蘇山為自己摸索到技巧感到得意時，內(nèi)心也頗為憤憤不平。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這句話他是悄悄在心里說的，真要是喊出來，哪怕只是稍微低聲嘀咕，他也會有種成年人的羞恥感。

山路難行，雖說掌握了技巧，但回到演武場時，蘇山還是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

他打量著青石磚上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的白捕，見無人注意這邊，就默默走到偏僻角落，運(yùn)轉(zhuǎn)定山樁的心法部分。

這功法有個神奇的地方，心法的妙用不是在錘煉時，而是在錘煉后，當(dāng)勞累到極致時，運(yùn)轉(zhuǎn)功法的效果就會更好。

蘇山面朝赤輪，調(diào)節(jié)呼吸節(jié)奏，扣齒三十六后，氣亂力盡的現(xiàn)象慢慢平復(fù)下來，約兩刻鐘過去，渾身酸軟褪去，只覺得更加清醒，神完氣足。

欣喜之感油然而生，不管如何，在這個世界，總算有了點(diǎn)生存依仗。

此時已接近未時，也叫日昳，是太陽偏西的時段，換做前世說法，差不多是下午一時。

演武場正被溫暖的陽光盤踞著，眼前的青石磚有如鍍金一般蔓延開來。

蘇山瞇著眼睛打量，在堂門口，有幾名雜役彎著腰挑著飯笥，熱騰騰的蒸汽透過間隙在四處飄散，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那股糯糯香氣。

演武場的白捕們知道這是衙門包管的午食，早已不見了往日懶散，早早就列隊排在兩側(cè)，這個時候的大家，似乎格外的守規(guī)矩。

蘇山也跟著混在隊伍里，待飯笥的木蓋打開，香味更加醇厚后，便開始有人嘟嘟嚷嚷，催促前面的人快些。

這熟悉的場景，讓他的思緒不可避免地回到從前。

前世孩童時期的村子，生活條件并不是很好，遇到農(nóng)忙時都是相互幫忙，某家的稻谷需要收割，就動員好幾家一起下田地。

稻谷的主人需要張羅著為田畔干活的人送午飯，米飯是現(xiàn)成的，是早上燒好的粥撈飯，炒的菜也基本都是自家產(chǎn)的長豆夾、苦瓜、茄子等，偶爾會割幾斤豬肉補(bǔ)充體力。

把飯裝在搪瓷杯，或是飯盒，或是銅罐里壓實，上面會夾一點(diǎn)菜，全弄好后，放在兩個大竹藍(lán)里，還要捎帶上一大壺涼白開水或著寡淡的茶水，鋪上毛巾，用竹勾擔(dān)挑著就上路了。

等飯?zhí)舻教锏貢r，也是這般熱鬧的場景。

“寫不盡的是鄉(xiāng)愁，回不去的是故鄉(xiāng)。”

“那位江南人先生寫下鄉(xiāng)愁時，是否就是這種感受。”

蘇山精神恍惚，思念、迷茫、自憐等情緒復(fù)雜地揉合在一起，無法割舍的過去，再也回不去的家鄉(xiāng)，心中猶如刀絞般的難受，一時竟忘了自己已排到隊列最前端。

“差爺，這是您的飯食嘞。”

蘇山的思緒被突兀的話語強(qiáng)行拉回現(xiàn)實，他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眼中的悲怮一閃即逝。

“是你啊，真巧。”

眼前負(fù)責(zé)分飯的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遇見的那名為小五的雜役。

“是嘞，可巧了呢。”

小五依舊是那副憨厚的模樣，咧著大嘴露著傻笑，木制的飯勺在桶里攪拌，舀出一大團(tuán)盛到碗里，在偷偷給蘇山加飯食呢。

“謝了。”

后面的人還在焦急等著，蘇山?jīng)]有過多客氣，畢竟他也不知道小五這樣做符不符合規(guī)矩，只能小聲道謝，抓緊端著碗離去。

小心地擠出人群后，才想起自己忘記拿筷子，但回頭望去，隊伍已經(jīng)變得凌亂，大家跟群螞蟻似的擁堵在一起。

“算了。”

蘇山走出演武場，找了棵枯樹，折一截干枯的樹枝，啪的一聲攔腰折斷，就是一副看上去還不錯的筷子。

也顧不上找水源清洗，直接在衣服上擦拭下就行。

等回到演武場的時候，看見大家都是三三兩兩成群，熱熱鬧鬧吃著飯。

蘇山也不自討沒趣，獨(dú)自在邊緣位置找了塊地蹲坐著，手中拿著枯枝制成的筷子，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的飯菜上。

碗里的大米已經(jīng)微硬，粘連在一起，蓋在上面的菜肴五花八門，有的已經(jīng)模糊不清，只能辨認(rèn)出大致的形狀和顏色。

其中一塊看似是炒過的青菜，另一塊似乎是青椒，其余分辨不出，但知道都是菜類，沒有肉。

咕嘟～

蘇山本能地咽了口水，拿起筷子試著咬了一口。

冷掉的米飯咀嚼時變得有嚼勁，蔬菜里面有油，而且吃起來沒有野菜那種苦澀口感，一口下去很有滿足感。

“要是姨娘跟丫丫也能吃到就好了。”

他扒拉扒拉將食物扔進(jìn)嘴里，拼命的咀嚼，直至碗底已經(jīng)見空，這才遺憾地抹著嘴巴。

算起來，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沒吃過米飯了。

前來送飯食的雜役，看到蘇山已經(jīng)吃完，恭敬地上前，不忘好心提醒了一句。

“差爺，火房里雖然配菜有限，但米飯是可以多吃一份的，帶走自吃都行嘞。”

蘇山抬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還是小五，見他撓著頭，好像有些拘謹(jǐn)?shù)臉幼印?

“多謝了，不知火房怎么走？”

“差爺，火房離這有段距離呢，我沒讀過書，說不清楚方向，如果差爺愿意稍候，等我......等小的收了碗筷，就可以給官爺領(lǐng)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