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寧不惑的劍上沾滿了鮮血,春風(fēng)已不復(fù)往日溫和,就連野火槍也被浸染成了一片鮮紅。
綠豆被他護(hù)在身后,直到此時依然是毫發(fā)無損。
但她看著傷痕累累的寧不惑,眼中的淚水已然決堤,但咬著嘴唇,卻半點聲音也不敢出,因為她擔(dān)心自己哪怕露出一絲膽怯,都會讓此時的寧不惑分神。
寧不惑又何嘗不是?
他的身形已經(jīng)搖搖欲墜,但他連一聲也不敢哼,就怕讓綠豆感到絕望,感到害怕,他勉力自己站立在她前面,就是要讓她感受到,還有人能夠保護(hù)她。
若非如此……她這樣的弱女子,該有多么恐懼。
看著眼前倒在雨中的尸體,以及那似乎全然沒有減少人數(shù)的黑衣人群,寧不惑將長槍駐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又撕下一節(jié)衣絹,將春風(fēng)劍纏繞在手上,防止長劍脫手。
他的元氣依然澎湃,那么他就依然有氣力殺敵。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的傷勢越來越重。他再厲害,在這樣的人群中,難保自己不偶然被某處的暗箭所傷,積少成多,螞蟻也要咬死大象。
何況他寧不惑還算不上什么大象!
直到這時,寧不惑才羨慕起那些淵海境的大能,若有龍氣鱗甲在此,他何至于此。
“不……不二……”
綠豆顫抖著聲音,咽了咽口水。
“你……你自己逃吧,我,我?guī)湍阋_他們的注意……”
綠豆不瞎,不論寧不惑再怎么勉強自己,她如何看不出眼前的男人已經(jīng)近乎強弩之末?雨水將她的紗裙打濕,緊貼身軀的布料展現(xiàn)出她窈窕的曲線,同時也展現(xiàn)出她的勇敢。
“……”
寧不惑輕笑著,他一開始沒有逃,現(xiàn)在又怎么會逃?
“祈陽能護(hù)住你們一樓的人,而我今日只需護(hù)住你一人,焉能失手?”
但,要如何破局呢?
見龍卸甲他現(xiàn)在依然做不到瞬間發(fā)出,縱使引動殘余的祈陽真氣,也無法范圍打擊,將剩下的賊寇盡數(shù)殲滅。
但,也許能作為威懾?
不……自己已經(jīng)斬殺了他們幾十名成員,其中不乏修士,但這些人,哪怕是區(qū)區(qū)的武者也前赴后繼,絲毫不見畏懼。
他們是死士,是專門用來殺自己的死士。
寧不惑瞇著眼,仿佛要從他們身上看出一點端倪,想要找出他們的身份,想要知道究竟是誰想要自己的小命,想要知道,究竟是不是殺死了祈陽的兇手在殺人滅口。
唰——!
雨幕中,那些黑衣人踩在自己同僚的尸體上,齊劃劃地亮出彎刀,寒芒在雨中一道道地亮起,令寧不惑又抽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今日不死,他必成器。
寧不惑顫巍的雙腿再次擠出一縷力量,就想要撲上前去,與這群人再殺他個昏天黑地,不論他能否逃出包圍,他都要為綠豆殺出一條血路!
就在寧不惑已然決心成仁的時候,忽然一道怒徹云霄的吼聲在雨夜中轟然擴散。
“賊子安敢害我三弟!!!”
一聲聲比驚雷更加動人的吼聲下,只見一抹白影從天邊出現(xiàn),下一秒,便落至寧不惑身前。
錯愕的寧不惑只覺一股溫柔的氣力將他的春風(fēng)劍讓渡了回來,便垂落地上,再無半點殺意。
他明明同樣身處雨中,但就仿佛他的到來打破了天穹,一時間,連滂沱的雨勢都漸漸變小,深藏在云后的皎月露出了自己的倩影,灑下的一縷光正正落在一襲白衣之上。
他此時猶如怒目的金剛,盡管風(fēng)度翩翩,溫文爾雅,卻又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寒的殺意。
方才面對廝殺至渾身浴血的寧不惑還渾然不懼的黑衣人們,在看見的這個男人的瞬間便紛紛露出了懼意,連剛剛抽出的彎刀都顯得那么無力。
面對這群人,白衣人就像神靈一般,不怒尚且自威,而現(xiàn)在滿腔的怒火還未宣泄出來,就已經(jīng)壓得他們透不過氣來。
他側(cè)過身,回首看向了近乎力竭的寧不惑,與目瞪口呆的綠豆,冰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柔。
“三弟,為兄來晚了。”
看著他的臉龐,寧不惑的臉皮抽抽,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
黑解語!
就在早些時候,他在陳銘府上,與黑葳蕤交談時得知的那個名字,黑葳蕤的大哥,許祈陽的結(jié)拜兄弟,黑解語!
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這?為什么他稱呼自己為三弟?
疑惑浮現(xiàn)在寧不惑的腦海中,但黑解語現(xiàn)在卻沒有解答他疑惑的空閑,他回過身去,看向那群黑衣人,忽然,白衣一閃——
嘩——!
只在一眨眼的功夫里,黑解語消失在場間,再出現(xiàn)時,手里已如拎小雞般抓住了一個裝束特別的黑衣人!
黑解語將他丟在地上,這一手重得寧不惑都能聽見他骨頭斷裂的聲音。
黑解語看著他,怒極反笑:“好,好,好,好你們個風(fēng)雨樓,做生意做到我們紫恒的皇城里來了!我且問你,此等巡邏的城衛(wèi)何在!”
那被摔裂了骨頭的黑衣人艱難地站起,扯下面罩,擦拭著嘴里流出來了的血,說話的聲音陰惻惻的,活像一地獄的幽鬼。
“我等……怎敢犯明帝皇威……是……是你們的公侯請我等來,為其辦事,巡邏城衛(wèi),也均被調(diào)走——我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下手殺黑家的士卒!”
黑解語聞言大怒:“紫恒城衛(wèi)皆由我一手管理,你說有人調(diào)走城衛(wèi),是什么人如此大膽?”
“是……是……”黑衣人的聲音忽然開始哆嗦,緊跟著臉皮發(fā)紫,黑解語一蹙眉,瞬間捏住他的脖子,瞬間,黑衣人的口中吐出一團黑血,卻于事無補,頃刻間絕了性命。
再看去,那將此處團團包圍的黑衣人也如被人收割一般,一個一個地倒下,比寧不惑一劍一個,砍翻在地的尸首還要更無聲息。
黑解語勃然大怒,立刻便要沖上前去,將他們體內(nèi)的毒素逼出,并一個個下壓大牢,好生拷問,然還不等他邁出腳步,他身后的寧不惑因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佇立的身軀瞬間垮塌,栽倒在地。
綠豆尖叫一聲,趕忙將其扶住,黑解語遲了一步,但也面露慌張。
“三弟!三弟!”
……誰是你三弟?
昏厥前,寧不惑依然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