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雖然第一次見面就當著寧不惑的面修腳指甲,但她受過紅蝶的教育,知道在外面應該擺出什么樣的姿態,應該如何懂禮儀地跟人打招呼。
所以,這一會她的注意力不在寧不惑身上,而是準備跟主座的陳銘打個招呼——這位再怎么說也是皇族,雖然是他國的還是質子,但對他失了禮儀,也會掉了自己的份。
綠豆當時真的在想這些。
所以,當寧不惑從玉佩中取出春風劍,朝著席中那女子刺去的時候,綠豆什么反應都沒能做出來——天地良心,她還能做什么反應?她甚至都不是修者!也沒學過武。
而寧不惑也是有苦說不出。
他又不是什么殺人狂,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朝人插一劍?
實在是那女子的殺氣磅礴,幾乎已經將寧不惑壓得喘不過氣,基于條件反射,或者說武者的反應,他拔出了長劍,下意識地做出了先下手為強的判斷。
而那女子就那樣看著寧不惑,即便寧不惑做出如此行動后,也依然如此,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彈一下。
是了,手指。
寧不惑那一瞬間爆發的力量可以說是他此時能做到的最好,但當他的劍尖將要刺入女子胸口的時候。
她輕舉右手,只是用食指和中指,便夾住了寧不惑的劍。
磅礴真氣從劍尖傳回,寧不惑立刻便知道。
她是淵海境!
京城的淵海境這么不值錢嗎!
寧不惑心中一怔。
這女子還不是一般的淵海境,章雋自不必說,之前他殺死的公孫白初入境界,也不如聞人帶刀,而她的元氣醇厚,比聞人帶刀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此前寧不惑已梳理過藏形境與伏波境的特征,而淵海境,他如今也算是理解。
淵海境,靈臺錦鯉將褪去凡鱗,還我本真。在淵海境,修者的最大追求就是歸元,即回歸本始,是生命層次的變化,幾乎可以稱之為重生。在淵海境之前遺留的任何暗傷舊疾,在進入淵海之后都將不是問題。因為淵海境在突破的時候得到的恢復力是難以想象的。在進入淵海后,骨骼,肌肉,皮膚,毛發全都會變得幼兒化——并不是變得脆弱,而是“嶄新”。
在此之后,淵海修士與大多數疫病都將絕緣,也不會再為五谷輪回與肉欲之苦所主導,之前也說過,女性也會得到斬赤龍的裨益。
眼前的女子,就是寧不惑遇到的第一個女性淵海,也是他目前遇到過最為強悍的淵海。
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嗡——
春風劍顫動著,潤物勁下,劍鳴猶如春雷陣陣。
黑衣少女瞇了瞇眼,松開手指,再一彈,將春風劍彈向一側。
雖只是輕輕一彈,寧不惑便感到猶如千鈞力一般,令長劍不受控制,原本綿延不絕的潤物勁也遭此打斷。
寧不惑閃轉騰挪,回到原地,而女子身上的殺氣也忽而消失,兩人就這么打了個招呼,叫周圍人瞠目結舌,也不知道剛才這算是發生了什么,卻又引起了另一陣猜測。
啪,啪,啪。
位于主座的陳銘鼓了鼓掌,端起了酒杯:“寧少俠好身手,這杯我敬你。”
寧不惑擺擺手,知道這時候,綠豆才轉過頭來,發覺剛才發生了什么,她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滿眼都是“你他娘發什么瘋?”。
寧不惑也沒有辦法給綠豆解釋,只是沖那女子抱了抱手:“不惑冒犯了。”
那女子自始至終基本只動了動手指,這一次也亦同,她晃了晃手指,依舊是面無表情:“我想殺你,你不動手,反倒出奇。”
她并沒有避諱自己方才對寧不惑顯露殺氣的事實,反倒讓寧不惑免了解釋的麻煩。
綠豆瞇著眼睛,嫣然一笑:“不知安樂王這又是何意?您請奴家來,又對奴家的相好下此毒手?”
她也很聰明,明明先出手的是寧不惑,到她嘴里,就變成了安樂王的人“先下毒手”。
陳銘哈哈大笑,擺了擺手。
“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黑小姐并非我府上之人,只是我請來的客人罷了。諸位不是想見書院內院的弟子嗎?那么今兒便見到了,這位就是,黑葳蕤小姐。”
內院弟子?
寧不惑心中一驚。
而綠豆更加震驚,脫口而出:“你就是掌柜的未婚妻?”
“什么?”寧不惑九十度轉頭,更加震撼地看向綠豆。
黑葳蕤用筷子輕敲酒杯,一陣空靈之聲在樓船上回蕩,壓住了寧不惑與綠豆的聲音,也將他們的心情平復。
她并不在意綠豆的脫口而出,而是淡淡地看向寧不惑。
“槍呢?”
寧不惑看著她,眼中恬淡猶如忘卻了世間一切情感,即便在旁人提及許祈陽時,她也不面露一點波動,令寧不惑不禁懷疑,她真是祈陽的未婚妻?
半信半疑中,寧不惑抬手將長劍收回,反手將長槍取出,那斑駁的痕跡,半點也偽造不出,黑葳蕤看著這桿槍,點了點頭:“確是野火不假。”
“那么。”她伸出手。“交還給我吧。”
“……什么?”寧不惑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許祈陽是我未過門的上門夫婿。”黑葳蕤冷冷地說。“他的遺物,理當為我所用。”
寧不惑搖了搖頭,道:“并非這個道理,野火槍的歸屬,再怎么說,也應該屬于祈陽的家人,而他的父親將這桿槍給了我,那么于情于理,它的主人都是我不假。”
“一派胡言。”黑葳蕤站起了身。“你道這槍是許家人給你,可有憑證?”
“憑證?”寧不惑想了想,許伯伯的確沒留下什么,但他也沒想過會有人要自己出示什么憑證,于是搖了搖頭:“沒有。”
“呵。”黑葳蕤怒極反笑。“裝不下去了吧?我早已知道,你與那盜墓的賊子是一丘之貉!”
啊?
寧不惑滿腦袋問號。
他是章雋的同伙?這胡話又是從何說起?
他正欲解釋,卻見黑葳蕤已不能保持冷靜,一伸手,便朝自己襲來。
“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