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色如墨。
書店內此刻很安靜,只有音樂聲在回蕩。
窗外時不時駛過一輛汽車,偶爾還有鳴笛聲,往常明明再尋常不過的景象,可今晚卻好像變得有些好看,就連遠處閃爍的路燈都帶著一絲朦朧的美感。
兩人都不說話的原因很簡單,真正的聊天其實是一件很消耗的事情,既需要你有剖析內心的勇氣,又要調動情緒和對方共情。
蘇瑾看著窗外怔怔出神,其實蘇瑾很討厭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式的交往認識,一對陌生男女偶然相逢,討論人生,討論哲學,討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觀點相合,便以為遇到了靈魂伴侶,然后墜入愛河。
這很文藝青年,但這樣的感情確定方式蘇瑾只覺得草率,根本無法認同。
因為這更像是荷爾蒙的一時沖動,如果這就是愛情,那愛情根本就不難,一點點苯基乙酸,一點點多巴胺,再加上一點點腎上腺素就夠了。
可是真正的愛情不是這樣的,愛情除去美好,還有很多生活的茍且,這必須要慎重。因為你選擇的是一個要陪你一起慢慢變老,將來在你手術書上簽字的人,在漫長的歲月中,你更可能會一點點見證Ta從你最愛的模樣變成你最討厭的模樣,所以當你做這個選擇時,再認真都不為過。
可現在,此時此刻,蘇瑾卻覺得感覺很好,和這個陌生的女孩聊天,從大海到電影,從喜好到美食......他,好像背叛了自己的靈魂。
“一直不說話,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們的生活是一部電影,現在是不是正在故事的開端,你不覺得很奇妙嗎,明明三天前我還在魔都,你在首爾,可是三天后我們卻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看月亮。”
裴洙泫很喜歡蘇瑾的這個說法,有時生活真的很像電影,甚至比電影都更奇妙,電影還需要邏輯,生活都不需要邏輯。
那晚,她心血來潮地出門,卻碰見了一場措不及防的雨。
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躲雨,可是她卻偏偏進了這家書店。
實際上就算躲雨也無妨,但這家老板卻送了她一杯熱巧克力還有一把傘。
這也都還好,一面之緣,相忘于江湖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把傘即使不還又怎樣,可是她偏偏又再次來到書店。
然后,和這個書店老板一直聊天到現在......
想到這里,裴洙泫忽然笑道,“那如果這是一部電影,那接下來的劇情會怎么發展?”
蘇瑾搖搖頭,“我沒有拿到劇本。”
“但我們可以做生活的導演,就讓我告訴你下一步劇情是什么樣吧。”
“嗯?”
裴洙泫笑了笑,“下一步,是回家!不知不覺都晚上十點了,我們已經聊了四個小時。”
蘇瑾愣了下,如果不是裴洙泫開口,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第一次,他覺得時間過得如此快。
如果一天有48小時就好了,如果48小時中36個小時都是晚上就好了,這樣夜就足夠漫長,可以聊很久很久。
不過這當然只是一個幻想,蘇瑾的理性很快就回歸,“確實天色不早,你要趕緊回家了。”
裴洙泫點點頭,其實她也不太想結束,但來日方長,某些時候,女生還是比男生理性的。
就在裴洙泫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蘇瑾再次叫住了裴洙泫,就像第一次分開那樣。
“等等。”
“嗯?”
“我們聊了很久,好像還不知道對方名字。”
裴洙泫挑了下眉,“我以為我們就像電影中演的那樣,不問歸處,不問來歷,來了就見面聊天,不見就各自安好。”
其實,但凡蘇瑾理性在線,他就能聽出裴洙泫是調侃,是玩笑。
可是他時時刻刻在線的‘理性’,就在今天,就在此刻,突然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于是蘇瑾故作面色如常,“你聽說過【物種孤獨】嗎?”
“那是什么?”
“這是一種哲學上的狀態,源于關系的喪失,假設一個人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雖然周邊有很多人,雖然周邊很熱鬧,但他沒有同附近建立關系,就會處于所謂的【物種孤獨】中,就像那條52赫茲的鯨魚,明明大海有很多同類,可它依然很孤獨。”
裴洙泫似笑非笑,“我怎么感覺像是在說你自己,那有什么解決方法?”
蘇瑾一本正經,“只要能建立關系就好,而知道名字是建立關系的第一步。”
說實話,裴洙泫根本不知道蘇瑾說的是真是假,但她很喜歡蘇瑾這種‘胡說八道’的方式。
“你可以叫我艾琳。”
裴洙泫說的是自己的英文名,她說英文名有自己的考慮,第一,當然是本名會有知名度一些,說不定蘇瑾就聽說過,而艾琳作為英文名字并不少見。
第二,自然是她不太想要蘇瑾知道自己的藝人身份,她并不是覺得藝人身份有多高貴,她很清楚自己今日的名氣是因為粉絲的愛戴,而不是因為她是裴洙泫。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職業給這書店老板帶來莫名的壓力,她很享受和這書店老板現在的相處,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職業而發生改變。
蘇瑾不知道裴洙泫僅僅是說一個名字心里就饒了幾圈,他現在只覺得快樂極了。
余光中寫:人生有許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紋,總要過后才覺得美好。
很多時候是這樣的,就好像我們永遠無法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可此刻,蘇瑾卻清楚地感受到了美好,哪怕僅僅是知道了一個女孩的名字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還沒有說你的名字。”
蘇瑾回過神來,“我叫蘇瑾。”
“蘇瑾?”裴洙泫輕輕地念了一下,然后笑道,“我記住了,那再見。”
“再見。”
裴洙泫的身影乘上出租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蘇瑾嘴里還在念著‘艾琳’這兩個詞。許久,蘇瑾搖頭而笑,關上了書店的門。
‘再見’這兩個字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字眼,他從未對‘再見’這兩個詞如此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