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郁郁蔥蔥的梧桐，時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昏暗的路燈散發出幽深的光暈。

這是一家位于淮海路的西餐廳二樓，店內氣氛幽靜，每張餐桌上都撒了玫瑰花瓣，在燭光的照射下散發出莫名的光澤。

而對面，蘇瑾正安靜又一絲不茍地將黃油涂在餐前面包上，空氣中隱隱能聽到小提琴的聲音，這樣的氛圍很適合發呆......

而裴洙泫正是這么做的，下午離開龍華寺后，蘇瑾又帶她在武康路轉了轉，一直等到晚上來到這里用餐。

其實除了妹妹們和家人們，裴洙泫并不習慣和其他人一起吃飯，因為吃飯在她看來是一件很親密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為筷子交織的共同食物，而是吃飯是一件載體，你可以趁此和對方暢所欲言地聊天。

但很多時候，吃飯本來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卻因為和你吃飯的那個人變得一點都不放松。比如話不投機的朋友，你想聊心事，他卻無法深入你的內心，只會嘻嘻哈哈。比如對方是你的上司，即使上司再和藹可親，你們也只能聊一些淺層次的事情。

可是蘇瑾不一樣，可以和他暢所欲言，也可以不說話就默默坐著，在蘇瑾面前，她可以做真實的自己。

發呆其實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它就像一首寫給自己的散文詩，無人知曉，但很美。

蘇瑾不知道裴洙泫在發呆想些什么，但他發呆是因為下午龍華寺裴洙泫說的那句‘永遠快樂’。這句話殺傷力太大，一直過了一個下午，他的心還是久久不能平靜。

不過好在蘇瑾是一個很理性的人，對情緒的把握比較好，從他的面上并不能看出什么。

“喏，嘗嘗他們家的餐前面包，很不錯。”

裴洙泫回過神，輕輕地咬了一口，不出意外地蹙了下眉，“這也是你常來吃的店嗎？”

“并不是，我也是第一次來。”

聞言，裴洙泫挑了下眉，她其實是一個不太能開玩笑的人，但和蘇瑾已經很熟，所以很自然地調侃道，“那為什么帶我來這么浪漫的餐廳吃飯，快說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蘇瑾愣了下，隨即笑道，“在我心目中，你值得去任何餐廳吃飯，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裴洙泫卻將蘇瑾剛才一閃而過的遲疑盡收眼底，“少來，快點說，不然我都不放心吃了。”

能怎么說？說我被你感動壞了，下意識想把最好的都給你，想帶你吃最好吃的餐廳，想帶你看最好看的風景，如果你想要星星，我也會想辦法摘給你。

這些話如果說出來給人的壓力就太大了，而且蘇瑾也不是那種愛說煽情話的人，他一向都覺得行動比話語更有說服力。

某些時候女生的第六感真的準的嚇人，看著蘇瑾猶豫的樣子，裴洙泫立馬就猜到了事情真相，然后故作夸張道，“蘇瑾，你該不會也像我那么矯情吧？”

這話一出，蘇瑾就知道裴珠泫明白了他的心。

因為裴珠泫說的是上次自己去首爾給她過生日，然后感動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她的心掏出來展現給自己這件事。

“沒發現我也是這么感性的人吧？”蘇瑾故作玩笑，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畢竟他是一個男人，卻顯得似乎有些矯情。

誰料裴洙泫卻認真地點點頭，“別看你整天道理一大堆，還逮著一本我不懂的《法理學》一直在看，行為舉止很成熟，但一個喜歡小動物，喜歡聽音樂，能飛過來為朋友過生日的人，內心一定很柔軟。”

看著眼前的裴洙泫，蘇瑾的內心無比溫暖。以前他覺得自己就像《阿飛正傳》里提到的那只無足鳥，一輩子只能不停地往前飛，直到死亡，可現在他覺得自己有了一個依靠，有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可能會有人覺得蘇瑾的感受很荒謬，難道家人難道朋友不能成為你的依靠嗎？事實上并不能，當你逐漸長大，很多難過其實是沒辦法對父母說的，可能是他們不理解于是你選擇不說，也可能是單純地報喜不報憂，而在蘇瑾這里，是因為他從小父母就沒太在身邊，他固然很愛自己的父母，但很難敞開心扉地聊天。

而朋友，我們當然會和朋友聊天傾訴，可是你內核里一些最本質的東西你仍然會覺得難為情，因為即使是好朋友，你也不想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渺小。

可唯有那個特別的人，或者說愛情，你才可以全然地交托。正如上帝造人那樣，女人本就是從男人身上抽取肋骨而造，兩人本就為一體，所以天然就會有依賴感。

“謝謝你的肯定，但我還是想要向你說聲謝謝，我想有你在，我一定會一直很開心的。”

“放心吧，我們會是永遠的好朋友，我也會一直都在。”

其實這是一句很正常的話，我們常常在心情激蕩的時候會這樣說，比如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們一起躲在書桌下面說著悄悄話覺得特別美好時；比如在畢業各奔東西的酒局上我們哭的一塌糊涂時；比如我們相隔兩地卻坐十幾個小時綠皮火車去到對方的城市見面時......這些當下，我們說這些話都是真心的，只是隨著時間流逝，這些約定和誓言都隨風飄散。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享受這個當下就好，不要較真，蘇瑾明白這個道理嗎？當然明白。

但一向理性的蘇瑾，卻莫名其妙變得感性，“艾琳，你知道嗎？約定，愛情和罐頭有一個共同點。”

“什么？”

“它們都有保質期。”

裴洙泫愣了下，但隨即用從未在蘇瑾面前流露出的認真說道，“但我們的約定沒有保質期。”

這一刻，裴洙泫前所未有地理性，語氣堅定到似乎在說一件毋庸置疑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