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中，流水的聲音接連不斷。

為了節約時間，從未做過粗實活計的祝青辰也參與其中，幫著燒水干活，將屋內三個木桶灌滿了熱水，一時之間，整個屋中蒸汽環繞，暖如盛夏，呆在屋里竟然會滲出汗來。

二人合力安頓好了徐懷錚之后，又分別坐在自己的浴桶里，條件有限，三個大男人也沒什么忌諱，便各自享受了起來。

寒冬臘月里，尤其是在白天凍了許久之后，坐在溫熱的水中，感受著關節的寒涼逐漸溫暖，當真是目前最大的享受。

三個人都悶聲不語，沉靜地享受這難得的一刻，倒是每人都有不同的體驗。

徐懷錚功力高深，對身體各方面的感受更加敏感直觀，原本看不上張晨往水里添的那些藥材，以為只是張晨剛得了千兩銀票，急著要禍害一番。

入水之后，他的表情才變得嚴肅了起來。

一股股暖流宛若世間最細的熱沙，直直透過肌膚鉆入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隨著時間的變化，那藥性便像是一條條小蛇，快速滲入肌肉，一口一口啃噬著他肌肉上的殘缺與寒氣。

很快，肌肉便傳來了酸痛暖脹的感受，仿佛有人在不斷揉按。

這種感受徐懷錚熟悉的很，這分明就是骨肉在進補的感覺，他為徒弟們經常配的藥浴方子也會產生這種感受。

那方子是他無意間從一處破敗的道觀中找到的，效用奇妙的很，為他打下了非常不錯的根基。

只是，徐懷錚心中明白，他的方子，竟然不如張晨配的這副方子更加有用。

他的那副藥浴方子，比這方子烈性百倍，每次入浴之后，肌肉都會灼燒劇痛，至少三日難以動彈。

他的徒兒們更是會痛到吱哇亂叫，為了不泡藥浴，寧可加練三日。

可眼下這藥浴，卻宛若春雨連綿，柔和舒緩。

至于作用……

憑他對身體的掌控程度，他能確定，這方子的作用更佳。

徐懷錚感受著身體上每一處的變化，忽然雙目圓瞪起來！

他能感受到，他的境界，竟因一次小小的藥浴，產生了些許松動！

要知道，這可是困住他整整十年的境界！

十年以來，他曾嘗試過各種方式來突破境界，卻都沒有成功，原因無他，就是因為他的根基雖然被拔高過，卻也有限。

多年的亂世之戰，加上年齡的關系，讓他從骨肉到五臟，都產生了虧空，衰老得很快。

他的瓶頸，便是身體能力已經走到了盡頭，早在很多年前，他便明白，自己這輩子是無法再更進一步了。

只是沒想到，只是一場藥浴而已，竟能讓他沉寂多年的境界產生松動！

此刻，縱使沉默如他，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張晨，你這藥浴的方子，究竟是花費了多少銀兩，那一千兩的銀票，可是都用出去了？”

畢竟他活了這么高的年歲，見識的也多些，能達到這么好的效用，那必然是摻了些珍稀草藥，甚至有些只能撞大運，要有機緣才能買得到。

許久，沒有聽到回應。

“嘩啦”一聲水響，霧氣中，傳來祝青辰壓低的聲音：

“師父，師兄他睡著了。”

徐懷錚一怔，想到張晨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雖說比常人體魄好上一些，但最終還是沒有入武道的大門，又能強到哪里去呢？

為了拜他一個倔老頭子，一連好幾日都坐在那冰涼的地面上，一呆就是一整天，換作是個身體不好的，早就寒氣入體，坐下病來。

越想，徐懷錚越覺得自己越活越不是個人了。

老了老了，竟然還想不通人間生死的這點事，害了自己那么多徒弟不說，最后還要叫個毛頭小子跟著遭罪。

這世道是救不回來了，你拉扯著弟子去救世，最終也只會將他們推入火坑。

或許，他的確也該試圖看開一些。

“師父，師兄帶我一起去買的藥材，一共花了不到三兩銀，藥材也實在，不算貴。”他以為師父是責怪張晨亂花錢，小聲幫著解釋了一句。

誰承想，徐懷錚根本不相信。

“不可能。”

“能做到如此藥效，尋常的藥材根本達不到這種程度，他必定是花了大價錢。”

祝青辰愣住，疑惑道：“很有藥效么？師父，為何我沒有一點感覺啊？”

徐懷錚也是一怔，“你沒有感覺？”

“是啊！只是渾身暖洋洋，軟乎乎的，很舒坦，但并沒有特殊的感覺。”

莫非他沒有用藥？

不可能。

徐懷錚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畢竟，他是親眼見到張晨在三個木桶里放藥的。

那又是為何呢？

很快，徐懷錚就想明白了其中關鍵。

“看來，這副藥的作用還是補虧，你養尊處優，自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也就沒什么感覺，不過，沒有感覺不代表沒有用，對你還是有益處的。”

祝青辰有些驚訝。

他對于徐懷錚的認知，要比張晨深刻許多，知道徐老是真正見過大世面的人。

什么叫大世面？

世人都以為習武煉體，到最極致也只是力能扛鼎罷了，他們并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層面的存在，可以壽與天齊，也可以移山填海。

尋常百姓只以為這些是傳說而已，實際上這些人卻只是避世不出，可遇而不可求罷了。

徐懷錚，就是差一點摸到了那個門檻的人。

他的眼界和認知絕對不是常人能比。

能被徐懷錚這樣評價的藥方子，也絕對不是什么普通的藥方。

“我這師兄，可真是不簡單啊！”他輕聲感嘆。

徐懷錚也深以為然地合上了雙目，囑咐道：“此事爛在腹中，莫要與任何人說起。”

“嗯，知道了。”

不一會兒，就聽見院外的沈桃兒喊道：“用晚食了！”

張晨這才幽幽轉醒，嘩啦一聲站起身來，有些迷茫地走出了木桶。

沒辦法，下水的一瞬間他就睡過去了。

因為太舒服了。

原本泡澡就是人生一大享受，而經過藥方子改善的藥浴和普通泡澡還不同，在入水的一瞬間，就感覺有熱氣進入體內，驅走了關節的一切寒涼，讓他的身體都在打顫，再然后……就睡著了。

醒來之后，張晨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面板。

體質竟然從43成長到了60！

這比藥浴一次，要比好好吃飯養身體更有效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