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杜知青回神，戰術性咳嗽兩聲，陳陽微笑著，竟然有一種讓人清風拂面的感覺。

杜知青，現在應該稱杜校長，對這位曾經的學生又愛又恨，自從坐牢回來，整個人低調很多，不像以前張狂，但他知道，社會可以抹平他的棱角，卻按耐不住他的野性。

從他出獄這段時間，村小學再度風風火火起來，窺探一二。

他音色一如往昔一般嚴厲，道:“想到一些備課上的事，你是帶她來報名的？”

陳陽的聲音平平淡淡，不起波瀾，作為他的學生，骨子里是對他尊敬的，道:“嗯……這是我小姑媽，上學有點晚，已經六歲了，再不上學，啟蒙過了最佳時間。”

杜知青抽開書桌柜，給了一張表格讓他填，都是一些基本的信息，監護人這塊寫的陳富的名字，兩人關系填寫表兄妹。

現在的入學過程并不繁瑣，一張紙就搞定，很快就辦了入學手續，“你們回去吧，她沒有基礎，我先把她放到一二混合班。”

這所學校一共四個班，一二年級的混合班，是由杜知青妻子負責，也叫做班主任。

三年級班主任是體育老師。

四年級班主任是馬村長妻子劉英。

五年級是杜知青負責，關乎著小升初，學生就很怕他，特別是不茍言笑的臉，更加威嚴，拿著一把戒尺打屁股和手板心更是葫蘆村學生的噩夢。

杜知青不止是小學校長，還是一名初中老師，二樓有兩個班的初中生和十幾名備戰的高中生。

明明初中生和高中生應該去鎮初中和縣高中，不知道陳硯知怎么操作的，他莫名其妙成了外聘老師。

拿著兩份薪水，不過升學考試，他們初高中生要回學校考，檔案還在鎮里和縣里。

在村里讀書，不需要為了吃飯發愁，80年代的學生都需要自己去學校交糧食，在村學校就沒有這個流程，一般都是陳硯知（陳陽）搞定。

學生食堂有兩位食堂大媽，是村里的嬸子，認真負責，她們也能經常在學校食堂跟著吃肉吃粗糧，偶爾還能吃大米飯，月末還有15塊6毛的工資，這份美差可把村里的那群婦女羨慕嫉妒。

杜校長走到門口，頓住了腳步，背影還是那么筆直堅挺，為數不多知道陳硯知坐牢的原因，他還是告誡道:

“寧作我，豈其卿。”

“學生謹記老師教誨。”

陳陽始終沒有正面回答他，人皆嫌命窘，誰不見錢親。

目送小姑媽跟著杜校長一步三回頭，最終消失在辦公室的拐角。

村小學，一樓左邊的一間教室。

“這個字讀——渣，zh（知）a（阿）渣，第一聲。左右結構，左邊是三點水，右邊是查。本意碎屑，比如豆腐渣，油渣。”

“來，小明，別睡了，來黑板上，給我站著。”

正在給學生講課的韓淡月看到自己老公在門口，停止了講課，走了出去，杜知青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這個一二班是人數最多的班級，有四十多個人，韓淡月看了一眼低頭站在黑板臺階下的小明，“站好了，你爸媽送你過來是睡覺的嗎？我在看到你睡，把你爸媽喊過來。”

小明慫了，被韓老師捏住命運的喉嚨。

在一旁看著模樣乖巧文靜的陳遲遲抬頭看了一眼韓老師，好兇，我一定要乖。

韓淡月雙手拍了拍，發出響亮的聲音，下面的小學生正襟危坐。

“我給你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小朋友將來是你們的同學，特別是班上某些男孩子，不要欺負女孩子。”

某些男孩子，這中間自然指的是馬大山為首的幾名調皮鬼，心中有了惡作劇的對象，等下抓蛤蟆放她課桌里。

“來，做個自我介紹。”韓淡月一副嚴師的派頭，不嚴厲一點，壓不住這群心飛上天的小學生。

“我叫陳遲遲。”

戛然而止，韓淡月等了幾秒鐘，發現這位新來的小朋友說完了，反應過來道:“陳遲遲小朋友，有點害羞，你……你坐馬大山旁邊。”

馬大山激動的搓手，等下讓你哭。

陳遲遲看了一眼那個空位，走了過去，下講師臺階的時候，小腳踩空，身體前傾，韓淡月下意識極快的速度攬住陳遲遲的腰。

哐哐哐。

場面一下寂靜，只有半塊轉頭向前滾去，小朋友們看看磚頭機械回頭看看一臉劫后余生的陳遲遲，緊接著聽到她用最無辜的口吻說著最狠的話。

“你們不要欺負我哦～小心我的磚頭長翅膀飛你腦門咯！”陳遲遲用她的小手將磚塊放進挎包，一屁股坐在馬大山旁邊，長板凳上的馬小朋友屁股往外挪了挪。

繞是教學經驗豐富的韓淡月扯了扯嘴角，肯定是陳硯知這崽子教的，自己壞還帶壞小朋友。

她很快調整狀態，先上課，等下課的時候沒收她的磚塊。

回到辦公室的杜校長，將陳遲遲的入學表格放進抽屜，打開抽屜柜時，兩條大前門赤裸裸的擺在里面。

他嚴肅的臉笑了笑，拆開，拿出一包開封，吸了一口，望著窗外一片樹葉被雨珠壓彎了，細雨順著葉片匯向那滴雨珠，慢慢地越變越大，終于承受不住，雨滴落在地面，葉片攸的一下彈起來的時候，繼續迎接著新的細雨。

…………

陳陽與兩人肩并肩走在路上，蛙聲一片。

話堵在嗓子眼的陳天雄，問出了心中的話，“陳硯知，杜校長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陳陽不緊不慢的一步步走著，邁著緩慢而堅定的步伐，他張開雙臂，細雨打在他的臉龐，濕潤了他的發梢，低沉的聲音響起，從他的心扉直達口中。

“且行且忘且隨風，且行且看且從容。”

“追光的人，終會光芒萬丈。”

陳天雄的臉上露出一抹深深的擔憂和不安，罵道:“神經病。”

“你別跑，有種你別跑。”陳陽在后面狂追，陳天雄像踩著風火輪，一溜煙的跑了。

閑庭碎步走在后面陳建國低罵一句:“兩個幼稚鬼。”，扯著兩條大長腿向前追去。

田野上，細雨中，三道身影前前后后奔跑著，青春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