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攸本科藝術類，而且是背著家里離家出走去上的大學。

當時知道他的志愿，他爹趙然大發雷霆，因為這個兒子一向安靜聽話，并不需要他多用心。他從沒想過趙攸會在這給他來個大的。

趙攸則是覺得自己循規蹈矩十八年，現在成年了，應該自己選擇一次了。

他的母親當年就是學的美術，所以他一直在準備。

自學俄語，簽證，申請學校。

父子兩當然是說不通的。

趙然作為個紈绔子，玩兒咖，雖然屁股從來不干凈，但腦子還是很清楚的。

他知道趙老太爺對自己已經放棄，對趙攸卻是非常看重，因為他聰明，聽話，娘家那邊還有助力，看著也姑且，不像趙然那么愛玩。

所以父憑子貴。

他可以得不到父親的倚重，趙攸不行，要知道趙然還有一對弟妹，和虎視眈眈的堂表兄弟若干。

趙攸十八歲，認為自己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有了處置權，所以他本來就沒打算得到父親的許可。

于是趙然就把他關了起來。

同時給他申請了美國常青藤商校。

趙攸一個暑假都被鎖在家里，每天就像犯人一樣只有送吃的時候會有人打開他的房門。

不，至少犯人還有機會放風，他連網線都被拔了。

時間離開學越來越近，他幾乎死心，完全的死了。

他在那一刻明白，母親為什么會在這種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下遺憾早逝。

顧識青偷偷打開他房門的時候，發現他就坐在飄窗上。

窗外的欄桿就如同籠子的圍欄，囚鳥一樣把他關在這間并不狹小的房間中。

因為一開始的絕食，他消瘦了很多，但等他昏了以后就會有人給他注射營養液，保持他最低限度的生命。

他穿著一身簡單柔軟的居家服，帶著滿身的破碎感，身側是價值千萬的夜景。可他如同置身深空中一般孤獨。

讓人感覺，如果不是欄桿圍著，他大概就會縱身而下，

“棠棠。”見她進來，趙攸有些吃驚，但也很快被無力感籠罩，止住起身的動作，往后靠在墻上，朝她溫柔地笑道：“你怎么還沒睡？擔心哥哥嗎？哥哥沒事。”

“東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最早一班的飛機。”她燈也不開，低聲飛快說道。

顧識青給他偷了護照身份證，訂了機票，收了行李。

他看著她，久久難以說一句話。

趙棠棠——顧識青，那時的銀行卡也被凍了，他們太明白這個妹妹能對他多言聽計從了，所以早就防著她。

但她還是用別的手段弄來些錢。

跳舞的獎金折現，賤賣掉自己的寶貝。

這個假期他在抗爭。

但她也在默默用自己的方法為他準備，為他尋求出路。

終于，她找到了適合的機會和時間。

“棠棠，以后哥哥不在家了，要好好照顧自己。”他抱著懷里柔軟的小女孩兒，千言萬語只換來一聲嘆息。

“等哥哥準備好了，一定回來接你。”

在這個家里，誰都不會幸福的。

要去哪呢？

兩個人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趙攸的離家出走，當然引來了趙家人，尤其是趙然的暴怒，趙棠棠——顧識青從那時起，一應生活供給都壓在最低限度，甚至零花錢壓歲錢都不會到她自己手上，就是怕她再往外面拿東西賣去供趙攸上學。

但趙攸也不是趙然想象中那個和自己一樣的嬌生慣養的貴族少爺，顧識青湊的錢夠他第一學期學費和三個月租房費用加上幾個月伙食費，他到了當地，打點好一切就找到一份后廚的工作，勤工儉學硬是一分錢都沒向家里要。

反而逢年過節還能給妹妹買點禮物。

快畢業那年，是他這些年第一次回家。

一回家都把他嚇了一跳。

妹妹不是自己的妹妹了。

他滿懷希望自己和趙然也沒關系，但這個愿望非常遺憾地落空了。

趙攸為時四年的叛逆期就這么結束。

大學畢業以后，他原有的一切計劃都白費，只能繼續考MBA，然后滾回來接管家業。

他本科的學歷在這個圈子只能起到一個裝飾性的作用，他只能愈發努力來證明自己，所以這次公司在南美的出海項目，他必須親自跟進項目。

能賺錢的事，他倒是不排斥。

雖然警告過韋恩，但他心底的人生目標，大概也是賺夠錢早退休，沙灘妹妹養條狗。

為什么是沙灘，大概是彼得堡真的很冷，呆久了抑郁。

“哎？你回來我放假也冬天了，一月的天氣去海邊……”

首都離海其實并不遠，隔了一個市就有，他們夏天也去湊過熱鬧，但現在天氣也很冷了，實在想不出去海邊的理由。

“海邊，世界上那么多海呢。”他忙久了，好不容易得閑，整個人都癱軟下來。穿著居家服，手垂在沙發邊勾著小貓。

“要出國？”

“去加勒比海玩，他們不是在那邊有個島嗎。”

她真是傻了，就想著周圍幾個海濱城市呢。

“你們寢室的，關系好的一起請了唄，人多好玩。”

小貓看了他半天，總算被他用貓條釣過去，被他抱在懷里擺弄。

“我們放假半個多月就要過年了，你不用回老家嗎？”顧識青把一套修剪指甲的套裝也塞進他的行李，雖然趙攸在國外的時間大概占了人生四分之一，比她可有經驗多了，但她總是會擔心的。

說到老家那邊，趙攸輕松的表情完全不見了。

“你準備好護照就行。”

她想了一會，又裝了點蒙脫石散進去。

出發那天，趙攸就拎的兩個行李箱已經完全超重了，不得不托運并補繳超重費用。

“寶寶，哥哥是去出差，你是打算把我掃地出門了？”趙攸之前也沒注意她給自己收了什么，只是確定證件之類的都沒問題，別的缺什么都能落地再買。

而且一個來月而已，那邊包吃住，差不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結果在機場被拆出五板藿香正氣水，一盒風油精，三盒板藍根，驅蚊藥若干，五瓶油辣椒，和小菜，更別說單獨的方便面和其他藥品、生活物品。

搞得人家以為他要去走私。

他當年出去留學她可沒塞那么多東西。

這好像他不是去看工程，是去荒野求生的。

“落地南美？這些帶著點也行。”不過托運人員倒是很大度把他放行了。

一點離別之情都來不及感嘆，百貨販子趙攸就這么踏上自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