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于李恒如此年輕卻能練出如此精銳的鄉(xiāng)勇私兵還有諸多的疑惑，但是鐘子清卻明智地沒有追問。

這要是時間往前推移個一年半載，他都會將李恒當成亂臣賊子，與其勢不兩立的。

但是現(xiàn)在大明沒了，皇帝也沒了，李自成已經占了京城，張獻忠正在肆虐川蜀，整個天下都亂哄哄的。

人家練兵是為了自保，自然沒有什么好說的。

況且若不是人家練的私兵，自己這會都在考慮要以身殉城了。

“李將軍果然是少年英雄啊，若是早生幾年，也是我大明一員驍將啊。若有你在，我大明興許……”

鐘子清感慨一聲，最后一句話沒有說完。

但是李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鐘先生，大明早已經病入膏肓。亡國也是必然的結果，并非某一個人所能阻止。就算是岳武穆，戚少保重生，恐怕也最多能延緩幾年而已，并不能讓大明起死回生。”

李恒的話很直白，鐘子清聞言苦澀道：“我又何嘗不知啊，只是身為大明的臣子，深受君恩，卻無法殺賊報國，只能看著江山沉淪，君父蒙難，實在羞愧啊。”

李恒正色道：“鐘先生，自古以來就沒有不滅的王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大明雖然亡了，可是天下卻沒有亡。不過若是我們什么都不做的話，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不僅是亡國了，而是亡天下了。”

鐘子清和吳方舟聞言都是身軀一顫，神情愕然地看向李恒道：“李將軍此言何意？”

李恒反問道：“鐘先生是不是以為李自成的大順能取大明而代之，成為天下新的正統(tǒng)？”

鐘子清和吳方舟對視一眼，心道這不是已經成了事實嗎？李自成都坐到了乾清宮的龍椅上了啊！

李恒卻搖頭道：“李自成一個小小驛卒出身，格局有限，目光短淺，如今看似兵強馬壯，天下無敵，但剛剛攻克京城，就變得驕奢淫逸，自大狂妄，在京城大搞追贓助餉，搞得京城人心惶惶，讓許多人對他的態(tài)度從歸順變成了怨恨，而他卻不自知。”

“更大的隱患是李自成如今志得意滿，才占據(jù)了北方數(shù)省就開始籌謀登基稱帝之事，卻忘了他身邊還有一個更加殘忍強悍的敵人在對其虎視眈眈。”

鐘子清丁憂在家這三年，也一直在關注著天下大勢。

前幾日他在得知了李自成率兵攻克了北京城，崇禎皇帝自掛煤山的消息后，在家中痛哭一場，還給崇禎皇帝設置了靈位祭祀。

正是懷著滿腔的悲憤之意，他才決定組織鄉(xiāng)勇抵抗流寇的。

可是李自成進京之后的具體事情他卻并不清楚，可是沒想到李恒卻能說的如此清楚，再次讓他感到震驚不已。

此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僅能練出這么多的精兵來，而且連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發(fā)生的事情都知道的比自己還要清楚？

他心中的疑惑更多了，一時半會沉默了下來。

吳方舟這時候插話道：“請問李將軍，那追贓助餉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恒隨口解釋了一番，鐘子清再也忍不住了，重重地在石桌上面一拍怒聲道：“愚蠢啊！李自成如此急功近利，貪婪殘酷，完全是自掘墳墓啊！”

吳方舟也接口道：“李自成果然如李將軍所言，格局太小，目光短淺。他初入京城，不知道施恩以收攬人心，卻反其道而行，如此行徑，豈能長久？流寇果然就是流寇啊，上不了臺面！”

李恒能夠理解鐘子清的憤怒，除了對李自成將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爛的失望之外，還有一些感同身受。

他如果沒有丁憂回家的話，肯定也是李自成追贓助餉的官員之中的一員，極有可能此時還在大牢之中被拷打要錢呢。

不過鐘子清很快回過神來，想起了李恒剛才說的話，追問道：“李將軍剛才說的那個虎視眈眈的敵人可是建奴？”

李恒點點頭道：“不錯。建奴一直對我中原江山虎視眈眈，如今奴酋黃臺吉雖然已死，但是執(zhí)掌大權的攝政王多爾袞卻同樣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且本人頗有才能，不容小覷。如今我中原江山陷入內亂，多爾袞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渾水摸魚的機會的。如果我猜的不錯，建奴此時恐怕已經在山海關外集結重兵，隨時準備入關奪取我中原江山。”

鐘子清皺眉道：“可是山海關還有吳三桂的關寧鐵騎鎮(zhèn)守，李自成只要將吳三桂收服，隨時也可以派援軍增加山海關的防御，建奴想要入關又談何容易？”

李恒輕哼一聲道：“吳三桂？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引建奴入關亂我中原者，必是吳三桂此人。”

這話一出，眾人都大驚失色。

鐘子清愕然道：“李將軍何出此言？吳三桂乃是將門之后，深受君恩，鎮(zhèn)守山海關多年，一向跟建奴都是死敵，怎么可能干出引賊入室這種不忠不孝的事情來呢？”

李恒正色道：“鐘先生難道忘了吳三桂的舅舅祖大壽一家如今何在？又忘了深受崇禎皇帝信任的洪承疇如今又何在？據(jù)我所知，吳三桂雖然如今并沒有公開投降建奴，但是卻早已經跟多爾袞眉來眼去，暗中早就有書信往來。李自成若是真的厚待吳三桂，那吳三桂恐怕還不會立刻降了建奴。但是據(jù)我所知，李自成追贓助餉的名單之中就有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吳三桂此時正處于搖擺不定的狀態(tài)，若是知道了自己家里也被李自成敲詐勒索，他會如何做？”

鐘子清聞言一下子臉色蒼白起來。

吳三桂的親娘舅祖大壽兩次降清，最后一家子都跟著降清。

降清之后吳三桂跟這個舅舅一家還經常有書信來往，若是說吳三桂一點不受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洪承疇更不用說了了，深受崇禎信任，最終還不是同樣降清，成了滿清入主中原的大功臣。

如果真的如李恒所說的這樣的話，那吳三桂降清就成了一件很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了。

一旦吳三桂降清，那建奴大軍就會大舉入關，屆時天下將會再起浩劫。

到時候真的就如李恒所言，不是亡國的問題，而是亡天下了！

李自成的大順取代大明，那叫亡國。

而滿清建奴若是入關占據(jù)中原江山，那就叫做亡天下了。

改朝換代，謂之亡國；

率獸食人，謂之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