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崇禎十年。

隨著去歲闖王高迎祥被俘，押往京師凌遲處死后，各路農民軍就急轉直下。

群龍無首之下各路義軍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七月初，就連在義軍中有著能打硬仗的八大王所部，也在南陽地區遭受了重創。

十余萬大軍折損過半，最后不得不倉皇退往漢江南岸的谷城縣，以避左軍鋒芒。

然而或許是真的流年不利，小小的一座谷城，農民軍硬是攻打了數日都未攻下，反而再次損失慘重。

“哈哈！”

“賊軍又退了。”

此時，隨著墻上傳來一陣歡呼，只見城下無數衣衫襤褸的青壯，爭先恐后的轉身一路狂奔。

丟下了一地的尸體傷員和攻城棄物。

“唉！又敗了！”

這一幕將遠處觀戰的十余位農民軍首領，氣的是跳腳大罵，卻又無可奈何。

而潰退下來的青壯們，也只是跑到一里外的小河邊上，就停了下來，紛紛丟掉手中的棍棒糞叉，撲入了河中…

秦羽跟著人流下到河里，猛灌了幾口河水，又將身上的污漬沖刷干凈，這才在岸邊找了一處空地，大口喘息。

四下掃了一圈，見僅剩的兩個同伴，這次也沒能回來，心里也是生出了一股悲涼。

此刻他腸子都快悔青了。

他估計自己應該是最倒霉的一個穿越者。

前身本是在谷城縣中和一群同樣大的少年，以乞討為生，過著安穩的日子。

秦羽重生過來后，哪里愿意天天捧著破碗去要飯？

又聽說八大王的義軍已經到了江北，正在渡江，熟讀明末歷史的他，果斷的帶著同伴趁夜從下水溝鉆出了城。

決定參加革命，奔他個前程。

誰曾想連八大王他老人家的面都沒見到，只是賞賜了一碗稀粥，第二日就被驅趕著和一群老弱婦孺攻城。

說是攻城，還不如說是填護城河，只是第一天，十五名同伴，就有近半都領了盒飯，埋在了護城河里。

而現在更是只剩下了他一人，雖然他還活著，但他知道繼續這樣攻下去，自己多半也是撐不到日頭落山的。

作為起點十年的老書蟲，他當然不甘心只做一名龍套，一個炮灰，他想做主角。

想求見一下那位八大王。

告訴他，自己是認得字的，用來提棍攻城，實在太他特么浪費，屈才了。

可他知道，自己恐怕還沒走到張獻忠面前，就會被那些親衛一刀砍死。

那些家伙，可不會管他認不認得字，是不是大材。

這些天來，他早已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人命如草，也并沒有感覺到什么主角光環。

所以他才后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在縣城里面混吃等死，等八大王攻進城后，再加入不遲。

太草率了呀！

……

哐哐哐…

就在秦羽要昏昏欲睡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銅鑼聲。

幾百名提刀壯漢，簇擁著十幾名身穿甲胄的人走了過來，為首的一人還披著一件大紅色的斗篷，好不威風。

“都給老子站起來，瞧瞧你們這熊樣…”

面對提刀大漢的喝罵踢打，眾人都是趕忙站了起來，秦羽也只得杵著木棍爬起來。

“都聽好了，俺們義軍已經斷糧了，今日要是再攻不進去，晚上就沒飯吃了…”

“什么？”

“怎么會斷糧？”

“這可怎么辦？”

這里的青壯男女，起碼還剩一萬多，大多都有娃兒，聽說晚上沒飯吃頓時就急了。

“吵什么吵？”

“都給老子閉嘴！”

“想要活命，就給老子攻進城去，那里有的是糧食金銀和女人，待會兒攻城時，誰要是再敢裝死后退，一律殺無赦！”

身披紅色斗篷的大漢，身高八尺，有些枯瘦，顎下留著長長的胡須。

見狀，嗆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刀，指著遠出的城墻喝道。

幾百名大漢也紛紛拔出長刀，烈日折射下，幾百把寒光閃閃的兇刃，晃的周圍的人眼睛都瞇了起來。

眾人都是沉默不語，知道這次不拼命怕是不行了。

無論為了自己還是家人活下去，他們都要拼命。

何況看這架勢，這幾百好漢多半是督戰隊，待會兒肯定會跟在他們屁股后面監督，誰要是敢逃跑，絕對得挨刀。

秦羽同樣一驚，如墜冰窖。

這三天來，義軍真正的骨干并沒有出動，只是在后面驅趕他們攻城，這次看來是打算親自動手了。

這幫好漢要親自上場，他舉雙手贊成。

可想要再像以前那般出工不出力，躲在后面裝死不上，絕對得挨刀子。

若真要他提著木棍，爬梯子攻城，憑他這身體素質和小身板，估計活下來的幾率接近于無。

一時間，急的是團團轉，大熱的天渾身都像掉進冰窟窿一樣，涼颼颼的。

正想悄悄挪到后面去，準備不吃八大王這碗飯了，就見蹲在外圍的十幾名青壯，突然站起沖向了遠處。

顯然想要臨陣脫逃，不吃八大王這碗飯了。

可不一會兒，一隊騎兵就從大營中沖出，不多時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就丟在了人群中間的空地上。

“這就是臨陣脫逃的下場！”

“準備攻城！”

一聲暴喝，一萬多青壯男女，再也生不出半點歪心思，紛紛抓起手中的木制武器，扛起梯子，一臉麻木的站了起來。

那幾百名持刀大漢，這次卻分成了十隊。

每隊都挑選了一千多青壯男女，顯然確實準備親自動手了。

三百騎兵則是在四周徘徊。

秦羽見馬上就要進攻，盾牌都沒搶到一面，頓時慌的一逼。

牙一咬，就沖著那名穿紅色斗篷的首領大叫道：“大王，小的識得字，讀過書，今后可以為大軍管理錢糧…”

“哈哈！”

眾人都十分緊張，秦羽這一喊，大家先是一楞，隨即就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小雜碎！”

而負責秦羽這隊的小首領則是勃然大怒，提著大刀就快步走了上來。

秦羽三魂都被嚇出了兩魂，但也只能拼命的又大叫道：“大王，小的有破城良策。”

“小的真有破城良策，可以輕松攻破城池啊…”

“將那小鬼給老子押過來！”

身穿紅色斗篷的人正是張獻忠，看著十幾丈外鬼喊鬼叫的小子，眼中兇光一閃而逝，遲疑一下，還是吩咐道。

“是，義父！”身旁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應諾后，立即就沖了上去。

“小子，等一下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快走！”

見少將軍過來，那小首領也只得暫時壓下殺心，一刀背狠狠的拍在秦羽的背上。

秦羽被打得一個踉蹌，差點背過氣去，不過，嚇掉的兩魂，總算又回來了一魂。

只要能見到八大王，讓他說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