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采取最簡單的“一字切開法”，先從下頜下緣正中線開始，再沿頸、胸腹正中線繞臍左側至恥骨聯合上緣，切開皮膚及皮下組織。

手術刀切進尸體里平穩滑動，絲滑得就像是切一塊黃油蛋糕。

原主過硬的專業能力，讓趙天明很快就有了自信，不再擔心露餡，反倒感覺自己真的像一位身經百戰的醫生。

畢竟從小地方出身的杰克醫生，曾經就是靠著這么嫻熟的一雙手，在大都市扎下根。

如果這雙手在第一次摸到賭注時就把賭注扔掉，那杰克的職業前途大概不可限量，而非淪為伯納德先生的私人醫生，像下水道里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茍活。

不過現在不是替別人唏噓的時候，趙天明收斂心神，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里的卡扣刀上。

刀鋒平緩地切開皮膚，深入到皮下五六公分。伯納德的眼睛始終緊緊盯著醫生的手術刀，一刻也沒有移開。

截止到目前為止，這具尸體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就像杰克之前解剖的那些尸體一樣。

那些皮膚上的符咒似的文字，雖然一直給人如蟲子般蠕動的幻覺，這時卻也沒有什么變化。

所有人都放輕了呼吸，一直等到趙天明近乎完美地將完整的胸腹切開，大家才松了口氣。

按照解剖的常規順序，胸腹已經打開，醫生現在可以取出臟器，逐個檢查，查看病理，也可以繼續解剖頭顱，完成最后的顱腔解剖。

可趙天明卻愣在原地，那剛才還像蝴蝶般靈活把握卡扣刀的手，現在已經僵硬得像灌滿了鉛。

在他一旁的侍者要比他淡定得多，但肩膀也不自然地聳動了一下。

伯納德、坎貝爾和賽巴斯三個人幾乎同時搶了上去，以他們原來的視角，并不能看到趙天明到底在尸體的胸腹里發現了什么。

趙天明緩緩把肌塊翻開，讓尸體胸腹內部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這具尸體表面上還維持著完整，可里面卻詭異的千瘡百孔，就像被什么穴居動物在身體里打洞了一樣，所有內臟都漆黑的像是焦炭，但表面看起來又是完好無損的。

血液緩緩地從內臟滲出，同樣是詭異的黑色。

這具尸體從內到外都沒有腐爛的現象，甚至還有鮮血流動，這足以證明他是“活”的。

要知道人體死亡后，血液在一個小時內就會徹底停止流動，幾個小時過去后就會化作水分從身體蒸發，留在器官和組織的最后一小部分，很快也會變成尸斑和尸臭，或者被細菌溶解。

但同時他又確實已經死去了，沒有人能在這么慘烈的傷害中活下去，無論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

“天哪！這真是醫學上的奇跡！殺害他的人是怎么做到的？簡直就像在他的腹腔里提前塞了顆定時炸彈！”伯納德驚呼，“天哪，杰克，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切開了一個東方人，一個不知道死去了多久但仍然像還活著的東方人。”

“繼續，我想看看還有什么秘密，在這具身體里，”他忽然又恢復了平靜，“賽巴斯先生，坎貝爾夫人，你們真是我的好朋友，竟然為我準備了如此神奇的禮物。”

“是的，伯納德先生，我想……”拉彌亞·坎貝爾斟酌詞句，“或許我也可以做一下杰克先生的副手么？”

“夫人還有這等雅興？”伯納德挑了挑眉毛，“我接觸的女士們可往往都對尸體避之不及，您能和我一同站在這里觀摩，我就已經非常佩服您的好奇心和勇氣了。”

“我在女子大學選修過解剖課，黑夜里經常背著尸體穿梭在回公寓樓的路上。事實上我原本也能成為一名醫生，如果不是我的父母都是傳統的老思想，做夢都想讓我長成一個淑女嫁入豪門的話。”

拉彌亞·坎貝爾淡淡地說，“但我不怪他們，托女王二世的福，我們女士也可以在新時代接受教育，我的母親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是我失敬了，只要您想，”伯納德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

拉彌亞·坎貝爾戴上侍者遞過來的白色一次性手套，伸手撫摸尸體腹腔內部那些漆黑的肌理：

“奇怪，像是被烈火焚燒的焦干狀，摸起來卻很光滑，像鵝卵石那樣光滑。醫生，能把手術刀借我用用么？”

趙天明把手術刀遞給她，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切下來一片肉塊，用鑷子夾住，高高舉起，借助燈籠的亮光仔細端詳。

然后，她把肉塊放在侍者的托盤里，轉身看向伯納德：“先生，您信教么？”

“哦，我的母親可是位虔誠的教徒，我小時候每頓飯前都要隨她向上帝禱告。”

伯納德微笑著搖頭，“但我現在不再相信了，這是屬于蒸汽的時代，我相信蒸汽機和女王，相信我的勞拉女士號。我想上帝如果真的存在，祂也會理解我的，就像教義說的，祂能理解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不信教就好，接下來我說的話，在上帝的信徒耳朵里，一定是邪惡而瀆神的。”

拉彌亞·坎貝爾緩緩地說，“我想您也是不信教的，因為您對神秘學很感興趣，而神秘學家往往是沒有信仰的。在見您之前，我們都要通過辰曦牌進行占卜。我相信坐在我們對面的占卜家能夠通過占卜測出，我們今天的見面是不是合適的。”

“就是像今日運勢那樣的東西罷了，”伯納德微笑，“不過是測你們每個人和我之間的。我親愛的夫人，雖然我很樂意和您交流，不過眼下我更想讓杰克完成這場解剖，我已經等得心急如焚了，哈哈，這具尸體豈不是真的‘心焦如焚’？”

“伯納德先生果然懂辰曦牌，那我就長話短說，‘直追頭馬’，”拉彌亞·坎貝爾從善如流地切換成飛快的語速，“我想您一定好奇過辰曦牌的起源，到底是誰人發明了它？這二十四張牌為什么要這么設計？有人說它和上帝創造世界有關，有人說它的牌面里藏著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鑰匙，還有一種說法是……”

拉彌亞·坎貝爾頓了頓，“它和‘十二舊神’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