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明正想躲避，但坎貝爾夫人已經注意到了他，朝他微微一笑，仿佛絲毫不奇怪他會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

他只能回報以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還在思考是不是該先找個房間進去假裝休息，等他們走后再繼續跟蹤，卻看見兩人已經徑直朝向自己走來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趙天明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告訴自己，不要慌！

仔細想想，他上的是杰克醫生的身，他們并不知道他是來調查奧托琳失蹤事件的，問題不大，也許只是普通地打聲招呼。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趙天明沒有露怯，始終面帶微笑，像個悠然等候友人的紳士，只是他沒有大明星克里斯汀的本領，臉上的肌肉都快要笑僵了。

而面對面的這一刻，他直接迎上了坎貝爾夫人的眼光，眼前這張和伊芙小姐極為肖似，不過比伊芙略顯蒼老的臉，讓他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她無疑就是伊芙的母親，坎貝爾夫人。

沒有絲毫猶豫，坎貝爾夫人率先向他伸出右手，虛懸在空中，等待著他的手掌，同時微笑著說：

“好久不見……杰克·凱沃爾基安先生。”

趙天明暗暗吃驚，對方居然能直接喊出杰克的名字！

他努力克制著沒有表現出來，在腦海中搜索，卻沒有發現任何關于杰克醫生與坎貝爾夫人是舊相識的信息。

為什么說好久不見？

難道是在調侃剛才甲板上的擦肩而過？

還是杰克的記憶有缺失？

心里疑惑著，趙天明手上沒停，輕輕和她握手，沒有用力，同樣微笑著回答：

“好久不見。”

兩人各自緩緩把手抽回，坎貝爾夫人像忍俊不禁似的笑了笑，用抽回去的手輕輕掩住了嘴巴：

“杰克醫生真是幽默。不錯，從甲板上到現在，的確也過去了好久了。”

還真是在調侃他……夫人，要幽默也是你比較幽默，畢竟是你拋出的梗……

趙天明又想了想，聽懂了坎貝爾夫人的弦外之音，臉色微微一變，心里更加吃驚。

他一路跟蹤他們，自以為做得相當隱蔽，其實早被他們發現了！

坎貝爾夫人說的“過去好久了”，其實是對他跟了他們一路的輕微嘲諷。

而她既然能一口道出杰克的名字，更說明是有備而來。

要知道杰克自從入了伯納德麾下以來，幾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算是銷聲匿跡，知道他全名的人應該極少。

與其說是被趙天明跟蹤了，不如說是他們不知從何時起，就在暗地里一直觀察他！

也許在登上勞拉女士號之前，他們就已經研究好杰克·凱沃爾基安這個人了。

輕輕咳了一聲，趙天明打起精神，準備和兩人周旋。

他看了一眼惹人厭惡的賽巴斯男爵，他的雙手塞滿了雨傘和手提箱，并沒有能伸出來和他行見面禮的手。

這樣更好，趙天明可并不想和野豬一樣的男人握手，裝作歉意地朝賽巴斯笑了笑，略作忖度，開口問道：

“恕我眼拙，請問您二位是？”

“拉彌亞，拉彌亞·坎貝爾，不過叫我拉彌亞就好，”坎貝爾夫人說，“這位是賽巴斯·卡斯佩羅男爵。我們來自希爾陶德郡的希格里頓，坎貝爾家與卡斯佩羅家是世代之交。想必杰克先生并沒有聽說過我們，這很正常，希格里頓是邊郡小城，不值一提。”

在她身旁的賽巴斯男爵微微點了點頭，就算是打招呼了，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不，不，坎貝爾太太，我知道希格里頓產的牛奶很好！充滿了青草的芳香和自由的氣息！只有你們西北部的廣闊天地才能養出自由的奶牛！”趙天明說。

他上輩子就是嚴重的社交牛雜癥混雜輕微的社恐，一旦發作整個人的行為就會顯得很脫線。

看著對方兩人難得的從淡定優雅和持續冷漠的狀態里出來，都被他忽如其來的話閃了一下腰，趙天明心一橫，干脆豁出去了，用贊嘆般的語氣補上一句：

“贊美女王！一切都是英明神武的女王賜下的光榮！是她讓蒸汽列車運轉奔行，把貴郡的新鮮牛奶送到了約克夏郡！”

坎貝爾夫人和賽巴斯男爵沉默片刻，趙天明都能感覺到他們在強忍著交換眼神的沖動，似乎在思考為什么眼前這位打扮也蠻紳士的醫生，表現出來的性格和他們事先掌握的情報不一樣。

“咳，”還是坎貝爾夫人開口了，她點了點頭，悠悠地說，“贊美女王。不過運輸鮮奶到約克夏郡，恐怕得用浮空艇才行，杰克先生。”

“嗯……不過這不重要，我們就‘直追頭馬’吧。”她用了一個蘭開斯特的諺語，相當于漢語的開門見山。

坎貝爾夫人凝視著趙天明的眼睛，緩緩地說：

“我們想見伯納德·安巴尼先生一面，還請杰克先生為我們帶路。

“不瞞您說，我們從希格里頓趕來，花了昂貴的代價才買到兩張‘船票’。而真正在為安巴尼先生服務的人，我們只能確定找到您這一個。希望杰克先生不要拒絕我們，我們給安巴尼先生帶來了非常有價值的見面禮。”

仿佛應和著她的話，賽巴斯男爵提了提手中的黑漆皮箱。

它看起來確實沉甸甸的，像是裝滿了珠寶黃金。

趙天明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站在這里的真是杰克·凱沃爾基安，他一定會拒絕他們。

沒有誰是伯納德先生非見不可的人，也沒有什么禮物能讓杰克覺得值得去打擾伯納德先生——尤其是從西部邊郡趕來的籍籍無名的小貴族，一個男爵、一個夫人而已。

這樣的角色，想見約克夏郡的伯納德·安巴尼，哪有那么容易？

換句話說，能直接找到伯納德先生的人，才是伯納德先生該見的人。

何況杰克自己也真的不知道伯納德先生此時會在哪里。

但這時取代杰克醫生站在這里的，是趙天明。

他對伯納德先生沒有杰克那種發自內心的敬畏，他從密室穿越到這里，在心理層面上更像是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戲，對坎貝爾夫人和賽巴斯男爵要做什么事的興趣，遠遠比對伯納德先生的恐懼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