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從圖書館往宿舍樓方向的路上，陳豪松的腦子里還是嗡嗡的。

跟余楓短短一天的接觸后，他已經徹底被折服。

科研的思路和技術手段已經見識過了，人品也沒話說。

如果這樣的話，那件事情是不是可以開口問一下，說不定有什么轉機？

陳豪松猶豫了一下，他覺得余楓還是有實力且比較好說話的人

“余老師，我有件事想問一下。”

余楓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經心地說，“什么事。”

“其實，我們實驗室還有一個很慘的研究生，叫沈櫻，她的情況比較復雜，那個我想請問一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幫幫她。”

根據陳豪松所說，沈櫻本科是文科專業的，原本的專業就業前景不是很明朗，所以通過跨專業的考研來到江洲大學。

最后調劑到了誰都不想來的方科泰研究組。

因為基礎相比其他學生不是很好，又是個性格比較軟弱的女生，方科泰平時對她都是直球辱罵，百般刁難。

研一才過去一個學期就已經確診抑郁。

結果一個學期過去，教授沒了。

沒有學術基礎跨專業的抑郁癥女生，一身的負面詞條，導致現在沒有導師愿意收留她。

誰也不想帶個炸彈進組。

當然行政還是會說，“請繼續自己聯系老師，我們這邊幫不了什么。”

“她個人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所以想知道能不能幫幫她，也帶她進我們實驗室。”

余楓停下了腳步，問道，“你會游泳嗎？”

雖然不知道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陳豪松還是老實回答，“不會。”

“不會游泳還想救溺水的人？”

明白了余楓的雙關，陳豪松還是不死心。

“那如果我說我會呢？”

余楓搖了搖頭，“會游泳的人更容易因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溺死，因為完全沒有救人的知識和經驗。真正救人的工作要交給有救助能力的人。”

沒有管陳豪松，余楓一個人繼續向前走，陳豪松趕緊跟了上去。

“我能理解你的善心，但我們組還在起步階段，還沒有余裕到可以帶她這個地步。

“我很忙，手頭的事情根本做不完，沒法從頭帶一個完全沒有基礎的學生。你現在的水平，也只是個稍有基礎的研究生，今天也才開始知道以后做的課題。她進組以后怎么辦？干什么？”

這就是余楓所說的，不會游泳就別想著救溺水的人。

陳豪松低著頭，沉默不語。

他知道這個問題果然太強人所難了，“對不起，我想的太少了，給您添麻煩了。”

余楓毫不客氣地指出，“你確實想的太少了。

“你覺得她現在最需要的是科研嗎？她家庭條件不好，為了就業從文科轉到計算機，這份努力我很贊賞，但我覺得她未必真的喜歡做計算機相關的研究，她只是想要一份工作，或者更直接一點，她想要錢。

“讓她繼續在自己不喜歡的領域，硬著頭皮做能力范圍外，又在短期內看不到任何回報的事情，我相信對她的精神狀態絕對百害而無一利。”

余楓做教授的時候，見過形形色色的學生。

面試的時候都是說自己熱愛科研，希望導師能給一個錄取的機會。

錄取之后，就不好說了。

其實余楓倒并不在意這些，拿一個研究生學歷，最后找一個錢多的好工作，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這種學生進組之后，余楓會給完全不同的培養計劃。

科研上，讓他們給博士生打下手，不需要參與到核心項目中。

研二就讓他們趕緊找實習，找工作，別多想畢業的事情。

不過同樣，余楓也不會多花精力去培養他們的學術能力，反正之后他們也用不上。

真的要做科研的，那就是另一套方案了，就像對待現在的陳豪松一樣。

一番話下來，陳豪松已經完全無法反駁了。

即使他很佩服余楓的學術能力，但也只是把余楓當做搞科研很厲害的人。

至于在其他的方面，還是個學弟，頂多算是個同齡人。

但此刻他意識到了，無論是看問題的角度和深度，余楓都比他更加成熟。

沈櫻缺的真的是一個進組的機會嗎？

在和余楓交談之前，他會覺得，是的，因為沈櫻也是這么說的。

沒法進組就沒法發表論文，沒有論文就沒法畢業，沒法畢業就代表著跨專業考研以來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可是從一開始她轉專業，就是為了工作為了錢，之后所有做過的努力，都只是沉沒成本而已。

“正好快到寒假了，看看能不能找個寒假工作實習之類的過渡一下，緩解一下她的焦慮情緒。”

余楓想了想，既然本科是文科不好找工作，不知道能不能丟到梅心淺那邊。

具體的專業不是很清楚，但梅心淺那邊缺的確實是負責文書、財會之類的人。

陳豪松想了一下，感覺有道理，但還是有一個問題，“可實習結束呢？還是沒組要她啊。”

余楓嘆了口氣，說道，“你這么想幫她，還不趕緊學會游泳，學會怎么救人？”

聽完這句話，陳豪松終于反應過來了。

從頭到尾余楓的意思是，得先提升自己的能力，再去想怎么幫助別人。

陳豪松豁然開朗，之前縈繞在心頭的陰霾，被余楓一席話一掃而空，心底涌出一股無窮的動力，想要好好學習。

看得出來陳豪松斗志昂揚，余楓笑了笑，跟他作別。

畢竟陳豪松提出幫助沈櫻，動機也是出于好心，沒必要苛責于他，不如化作他學習工作的動力。

至于能不能幫助沈櫻，那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有所作為。

作為導師，使用這種良性的小手段鼓勵學生，是他一貫以來的教育方式。

余楓沒由來地想起一個問題，前世的他，根本沒有聽說過方科泰研究室的問題。

那么陳豪松和沈櫻最后的結局到底如何？

他努力不去多想。

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點小善事，也算對得起重來的人生。

走在校園的路上，寒風呼嘯，余楓縮到羽絨服里。

最近一直在圖書館預訂會議室，實在太沒有效率了，來回宿舍要挺久。

這么冷的天也懶得騎自習車。

現在課題組人有了，錢有了，地呢？

余楓看了眼明天的安排，要和朱潤濤教授見面，說是要兌現之前所說的獎勵，看看能不能繼續薅他的羊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