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就連一直冷眼旁觀的賀人龍，也被眼前這個侏儒的大膽，嚇了一跳。

要知道，山寨里全是暴民！

這些暴民的首領王二，身為陜西民變的頭子，殺了數十名官吏，不差宋康年這一條小命！

若是宋康年敢進去，有很大可能，會被守在這兒的黨五殺了祭旗！

田見秀也愣了一下，苦笑道：“若是宋法王當真敢進寨當勸降使者，那在下心服口服！”

服一個死人，不丟臉！

李軒心想，原來這宋矮子，是真他娘的不怕死啊！

“宋法王不必如此，本座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不！教主，老奴自從入教以來，只立了些許功勞，但與教主提拔老奴擔任法王之恩相比，還遠遠不夠！”

宋康年打斷李軒的話，臉上正氣凜然，“人之死，有輕若鴻毛，有重于泰山！”

“我就用這腔浩然正氣，進這山寨之中，說服那黨五歸降！”

在場眾人，都被宋康年身上的正氣打動了。

紛紛投去佩服的目光。

李軒想了想：“你真要去？”

“自然！”

李軒笑道：“那這樣吧，等我登壇作法之后，你再去寨中，也不遲。”

“小人遵命！”

宋康年也沒看過李軒作法，既然教主都說了，那他身為下屬，自然要聽從教主的安排。

登壇作法這種事。

其實就是古代上位者們的自我包裝。

李軒如果直接放出大招，炸開寨門、炸塌寨墻，那就太沒儀式感了。

皇帝為什么要祭天？

宋真宗為什么要去泰山封禪？

都是做秀啊！

渾淡！

接受過短視頻時代信息沖擊的李軒，深刻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B格越足，人們越服！

他建造祭壇，登壇作法，就跟諸葛亮七星祈福一般。

不管有沒有用，B格一定要拉滿，讓普通的老百姓，看到他這個教主最神秘的一面！

這就跟后世那些大品牌一樣，班尼路為什么沒有LV賣得貴？

因為B格不高啊！

聽到教主要作法，大伙兒立即興奮起來。

田見秀負責監督搭建祭壇，這是他的專長；劉芳亮負責祭壇的外圍警戒。

宋康年也不急著去“送死”了，而是叫人砍伐了一些松枝柏葉，放在祭壇邊，同時從自己的行囊里，翻出長香點燃，既當了裝飾物，還能更加凸顯B格！

從古到今，B格這玩意兒，其實人人都懂，尤其是讀過書的。

比如李白裝起B來，那才叫一個純熟自然：“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宋康年自然也不例外。

他自告奮勇去山寨里勸降，其實也是一種作秀，一種凹B格的表現！

真以為他是去送死啊？

矮子心眼多。

宋康年敢進寨，自然有他的殺手锏，只不過這種事呢，就不用告訴教主和各位教友了。

每個人都有秘密，對不對？

……

黨守素站在馬蓮寨的寨墻上，看著幾百米外，那個正在搭建中的祭壇，皺起了眉頭。

宋大哥一直沒有傳遞消息進來，讓他的內心，七上八下。

“老五，我去白水城，投那太極教的李軒，你在此處把守山寨，打得他們越狠，咱們進入太極教后，得到的地位就越高！”

宋康年臨走前的話，一直在他耳邊回響，“若是那李軒確實仙術通神，那咱們兄弟倆就投到他門下，給神仙當狗，比跟王二當狗好多了。”

“王二沒有成王成侯之相，鼠目寸光，這亂世啊，注定不會姓王！”

“若是那李軒只是會些把戲，愚弄大伙兒，咱們就砍了他的腦袋，送給官府，也算是有個晉身之階！”

宋大哥的眼光，一向都是非常獨到的。

他當初從澄城的牢獄里出來，投入王二軍中，便是得宋大哥指點，短短兩月，就升到了先鋒大將的位置！

宋康年原本也想加入王二的團伙，但前幾日，王二寫信給王嘉胤，準備聯合對方，攻破宜君縣城！

這宜君縣，就在馬蓮寨的西北邊。

幾十里的距離而已。

王嘉胤從府谷起兵之后，就被延綏鎮的邊軍追著打。

從延安府最北邊的府谷，一路南竄，過神木、米脂、安定、保安諸縣，最后落腳在延安府和慶陽府之間的黃龍山。

若是雙方合力，攻下宜君縣城，王嘉胤就有本錢在西安、慶陽、延安三府交界處站穩腳跟。

但這種行為，卻被宋康年嗤之以鼻：“那黃龍山乃是死地，再跟著王二混，小心人頭不保！”

想到這里，黨守素吩咐手下：“在寨門口，加派五十名兄弟，務必擋住他們的第一波攻勢！”

這馬蓮寨，共有兩百二十三人，占據了地形優勢的黨守素，肯定不會把全部的人都放在寨門上。

預備隊還是要有的。

倘若敵人進攻受挫，那他就會組織預備隊，從旁邊的暗門殺出去，打對方一個猝不及防！

……

祭壇下，賀人龍看著壇上那個揮舞著長劍的身影，不由得露出譏笑的神色。

他心想，這太極教，空有田見秀和宋康年這種人才，卻不知道妥善使用。

這個懂些妖術手段的李教主，整日里喜歡裝神弄鬼。

上不知報效朝廷，下不知安撫百姓！

真是不知所謂！

現在的賀人龍，還沒有成為若干年后，那個驕橫跋扈、連續坑殺兩任總督、被崇禎聯合孫傳庭殺掉的軍閥。

對朝廷忠誠、對上官恭謹、對暴民們殘忍，是他身上最明顯的標志。

“老宋，你為何敢去寨中勸降？”

他看向身邊的宋康年，小聲問道。

宋康年正在欣賞教主的作法身姿，雖然有些生疏和稚嫩，但完全可以看出來，教主還是有潛力成為一代“大神”的。

畢竟“造聲勢”這一關，教主那叫一個無師自通。

聽到賀人龍的問話，他傲然一笑，低聲道：“自是胸中的一腔正氣！”

賀人龍啐了一口：“我看你跟寨中某人，是舊相識吧？”

兩人自從有過一番交鋒后，彼此都起了惺惺相惜的念頭，說話也隨意了不少。

賀人龍總覺得，這宋康年很對自己的胃口！

其實跟他有同樣感覺的，還有未來的李巖，這位濁世佳公子，跟宋康年這個侏儒，居然成了莫逆之交！

在另一個時空，上到李自成，下到普通士卒，沒有人不喜歡宋康年的。

在被滿清韃子俘虜后，別人都被殺了，而他呢，“滿洲人重其術，隸旗下，出入騎從甚眾”！

明朝末年，宋康年這種人，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奇人。

跟誰都能成為知交，在哪個陣營，都能受到優待！

這叫什么？

這就叫專業！

宋康年淡淡一笑，并沒有回答賀人龍。

這時，只見祭壇之上，畫風突變，李軒抬起長劍，以四十五度角，遙指蒼天，放聲大吼道：“陰陽相汲，雷震千里！”

“蚍蜉豈可撼樹，我就是天地，雷電，聽我召喚！”

“以雷霆擊碎黑暗！”

隨著李軒的呼喚，只見馬蓮寨的寨門之上，虛空之中，突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轟！”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寨門方圓百多米的一切東西，不管是石頭、木材，還是人，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留下一個巨大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