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葉知秋的聲音,夏八兩瞪大眼在人群里瞄來瞄去,找了半天才看到葉知秋。
此時的葉知秋正雙目微瞇神色不善地盯著他。
“少爺啊,我對不起你啊!早知”
“你酒醒了?”
剛跑出兩步的夏八兩步子一頓,下一刻其頭頂就升騰起縷縷熱氣,聞到刺鼻的酒味兒,葉知秋趕忙抬手捏著鼻子。
“滾遠點!你想把老子熏死嗎?!”
葉知秋說完一臉嫌棄的轉過身去,掃了一圈周遭渾身帶傷的文人士子,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吧。”
見無人吱聲,葉知秋繼續說道:“或者說你們有誰不怕死的,想以死賺得一個好名聲,現在就可以上前一步。”
一群文人士子神情復雜,無人接話,風雪呼呼中不少人下意識地扯了扯身上的喪服,癱坐在地上的人感受著冰冷刺骨的寒意從青石磚面傳來,有人輕輕挪了挪身子,見葉知秋視線投來,動作隨之一頓。
滿身風雪的葉知秋挺直腰背站在原地等了良久,視線掃過一圈又一圈,見依舊無人開口,便轉過身去。
街道上一眾武夫見葉知秋視線投來,齊齊臉色一變,不少人更是腳尖墊起,似要奔走。見他們如此反應,葉知秋神色稍緩,向前走了幾步后他朝著一群人拱手抱拳。
“諸位,方才葉某多有得罪,還望大家見諒!”
話音落,他便躬身彎下腰,態度頗為誠懇,其身前一眾武夫見此,不由地面色一松,兩岸高處圍觀者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
“今日葉府門前頗為熱鬧,各位遠道而來齊聚葉府,葉某作為東道主,理當好好招待諸位一番,可有了方才這些不快之事,想來”
不待葉知秋說完,手提半截柳的黑臉漢子便出聲打斷。
“閉嘴!你就說你想咋辦,整那么多彎彎繞繞做甚,聽的老子心煩!”
話音剛落,葉府門口的夏八兩身影瞬間消失,下一刻沿河兩岸驚呼聲四起,街道上一眾武夫齊齊后退。
風雪茫茫中,原本一眾武夫站立的街道瞬間空出一大片,身形佝僂的夏八兩背著右手,左手夾著那黑臉漢的脖頸,將其高高舉起。
“你想死嗎?”
聽著耳邊傳來的沙啞聲音,那黑臉漢子瞬間回過神來,他下意識想要低頭,但卻發現根本做不到,滿目駭然中他仍保持先前那副不耐煩的神情,直直地看著前方人群。
黑臉漢子沒看清對方怎么到自己身前的,也沒看清對方怎么出手的。不光是他沒看清,沿河兩岸武夫盡是如此,一眾武夫雖是猜到對方實力不一般,但沒想到一個三品武夫在其手中宛若孩童一樣,此時竟連掙扎都做不到。
這等突兀場景著實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在一群人陷入驚駭時,葉知秋的怒斥聲響起。
“夏八兩!”
聽到葉知秋的話,夏八兩立即松手,身影再度消失原地,幾乎是在那黑臉漢子雙腳落地的同時,夏八兩滿臉諂媚的湊到葉知秋身前。
“少爺,嘿嘿......”
葉知秋狠狠瞪他一眼,隨后朝那黑臉漢子拱手抱拳說道:“這位壯士見諒,我這護院性子急,我替他向你賠個不是。”
說完葉知秋就要彎腰,趴在地上的那黑臉漢子趕忙擺手出聲,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不用不用,葉公子,方才是俺不對,是俺不對,俺給你道歉。”
說著他就站起身來重重一鞠躬,沿河兩岸武夫眼看這等場景,卻是沒人再開口。
“也罷,方才是我啰嗦了,余下我就簡單說了。”
“諸位都是江湖中人,我聽聞江湖人信奉‘俠義’二字!行事講究隨心所欲,念頭通達便可為,且江湖中人多仗義、滿豪情,少有睚眥必報斤斤計較者。”
“先前之事......不若就此作罷。”
“諸位意下如何?”
王家酒樓二樓一包間,四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魁梧漢子圍坐四方桌前,待到樓外葉知秋聲音落下,木桌東側那人便率先開口。
“這小娃娃想當和事佬,怎么辦?”
“無妨,咱們只管耗著,這么冷的天看看誰先扛不住!”北側那人嗡聲開口。
“可若是城中府兵”
“他們不會管的,你就別擔心了。”
“要是那老仆強行出手呢?”
此話一出,余下三人齊齊抬頭看向南側那人。
“怎么了?”
“烏鴉嘴!”西側那背靠窗戶的人嗔罵一聲,“咱們好不容易將這群人給帶出巴山,哪怕那老奴出手,也得給我挺住!死一個便是十金啊!要是全死光了,桀桀......兄弟們以后也就不用干這個了。”
“嘿嘿,那成,我去給兄弟們說一下。”
就在北側那人話音剛落,敲門聲陡然響起,四人齊齊扭頭看去,下一刻房門未動,一個帶著白色鬼臉面具的黑袍人,便已出現在木桌前。
“帶著你們的人滾出金州城,否則后果自負!”
話落,那道人影原地消失,留下房間內的四人跟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滿目驚駭。
葉府門前,葉知秋等了良久,眼見無人開口,他低頭思忖片刻,隨后昂首沖著王家酒樓高呼一聲。
“王掌柜!且拿酒來!”
未等王掌柜的回話,一道渾厚深沉的嗓音響起。
“少年郎,可敢嘗嘗我這酒?!”
葉知秋循聲望向內河北側的宋家酒樓,只見在酒樓屋頂,一四仰八叉的魁梧漢子正緩緩坐起身來。
“少”
葉知秋抬手打斷林大生的話,朝那漢子朗聲回道:“有何不敢!”
那滿臉戎須漢子聞言甩了甩腦袋,隨后扯下腰間別著的葫蘆拋了出去,林大生見此飛身而起一把接住葫蘆,接著便快步退回到葉知秋身前。
葉知秋深吸一口氣,抬手撥開葫蓋,沖著一眾武夫抱拳說道:“諸位,方才葉某多有得罪,這一口就先給大家賠罪了!”
說完,他便舉起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大口,沿河兩岸高處站立的武夫見此,面色稍緩,街道上一眾武夫緊繃的身體也舒緩下來,葉府門前一眾文人士子緊盯他的背影,似是想將他看穿。
“這第二口,便是感謝這位壯士贈酒!”
話音落,葉知秋再次舉起葫蘆,晶瑩剔透的酒線帶著風雪,一同鉆入其口中,宋家酒樓屋頂那漢子瞇著眼,嘴角微微勾起。
喝完第二口,葉知秋哈著熱氣擦了擦嘴角,身形踉蹌地沖著酒樓頂的那漢子揮了揮手葫蘆。
“葉某不善飲酒,方才喝了壯士這酒,頓覺五臟六腑燥熱難耐,似是腹中萬馬奔騰,隱隱有靈魂脫殼之感。而今酒意竄天,忽有所感,只覺千山萬水皆可去,來去自如吾隨風。想來這便是詩酒快意不如縱馬江湖了,當真愜意瀟灑!哈哈......”
“好酒!當真好酒!哈哈哈......”
豪邁笑聲在風雪呼嘯中清晰可聞,一眾武夫不自覺地齊齊挺直了腰,咽了咽口水,文人士子皺起了眉。
葉知秋笑著笑著,就要再次舉起酒葫蘆,酒樓屋頂那漢子開口了。
“行了,你給我留點兒!”
一眾武夫聽到這話先是一怔,隨后紛紛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