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葉窗上撥開一道縫，芙琳一直目送兩個不速之客坐上出租車離開，才安心地坐回桌前。

一盤粘成一大塊的通心粉，就像她此刻不振的食欲一樣。

序列8……

很難說剛才拜訪的意圖，是在展現善意還是透露威脅，雖然他們暗示自己不打算追究損毀的機器人，但夾雜在客氣話里施加的壓力，讓她很不舒服。

特別是那個仿佛能讀心的小助理。

她合理懷疑，自己否認覺醒超凡的話術根本沒有騙過阿莉爾。

不過無論如何，債務危機已經迫在眉睫，期限其實比她最初想象的一個月更短，如果“公司”確信她有超凡能力，來的可能就再不是柴油機器人了。

好在她本就在構思今天的計劃，只是需要加緊腳步罷了。

養父在失蹤前，手頭仍有幾項委托未了，雖然他嚴令禁止翻看這本調查筆記，但……

禁止的是以前的原身，關現在的芙琳什么事？

匆匆扒完剩下的通心粉，她就已經用左手和余光大致翻完了老頭子的筆記。

“你這都是卷入了些什么事兒啊？”

筆記是為了記錄者能看懂，所以很多地方采用了速記法，難懂的簡寫和抽象的素描畫占據了絕大部分篇幅。

從分頁的格式，芙琳能看出每個空白頁之間都記錄了一項未完成的委托，以及它們的預計報酬。

很高，至少比最近的找貓找狗抓外遇的報酬要高得多。

“備注：超凡?！?

她在翻到一個頁眉有個【超凡】標簽的委托時停了下來。

像這種標注了超凡的委托，按照慣例要上交偵探公會，讓他們處理，大概率是分配給其他屬于超凡序列的偵探。

這也是身體本能告訴她的選擇。

但這次，芙琳想自己試試看。

一方面是客觀原因，她知道再多的平凡委托都是治標不治本。但如果借助委托打入超凡階層，鈔票大概就是最不需要擔心的事情。

另一方面是主觀選擇，不是每個人都愿意過普普通通按部就班的一生，上輩子只是沒得選擇罷了，但昨晚自己親手暫停了時間，很難甘于平凡。

潦草的字跡中，勉強可以辨認出“尋找”、“白蛆女士”“邪教？”、“奇物”還有一串數字，格式像是電話號碼。

下一頁的速寫畫里，有一幅十分細致的臺鐘素描，甚至連三視圖和側面的發條結構都詳細勾勒了出來。

芙琳只是看了眼這幅畫，耳邊似乎就出現了臺鐘運作時的滴答聲。

異樣的感覺竄上脊梁，讓她趕忙在畫里的秒針動起來之前翻到下一頁。

下頁附著一片撕下來的地圖碎片，其中用紅筆圈著一棟建筑，用好看的手寫體通用語標注著“這里！”。

？

芙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從抽屜里找出一只蘸水筆，沾點墨水在書頁一角，憑感覺也寫了一個單詞：這里。

筆跡一模一樣。

或許……或許只是原身也曾研究過這本筆記，而自己繼承了這具身體的字跡，這很合理。

看起來養父失蹤前就已經定位了奇物的所在地，她只需要去把東西取回來，再撥通委托人的電話即可。

順便一說，這里的電話只有公用座機，且全部都在大公司“軍用動力”的監視下，一般人家根本不許接私人線路。

“感覺，也沒那么難？”

門外的喧鬧似乎靜了一些，她望向座鐘，大約是早上九點的樣子，估計是碼頭工人和水手們的上班高峰過去了。

工作日的上午，對于社恐的芙琳來說，是個出門的好時間。

而且不只是委托的事情，她還有一些出門計劃。

偵探社的資料室里書籍不少，但都比較專業，屬于是查資料用到的，普及讀物不多，基本都在早餐時讀完了，她在想或許可以去教會門口討要些免費冊子，多了解一些正神的事情。

書店還是太奢侈了，她必須做好委托失敗，省吃儉用的準備，錢能省則省。

盡管養父的筆記上帶有不確定的語氣，而且在“邪教”那個詞條后面還有個問號，但芙琳也不打算手無寸鐵地赴宴。

然而她翻遍上下偵探社兩層樓加地下室，完全沒有武器的影子，除去廚房里的水果刀，整棟公寓里沒有一件開刃的家伙，更別提槍械了。

所以出門的第二件事項，就是購置武器。

搜尋武器的時候，芙琳的意外收獲是幾張紙幣，面值為七張10銅樹幣，兩張20銀隼幣，看到面值的瞬間，一縷生活常識告訴她，2800銅樹等于400銀隼等于3金猛犸。

樹、隼、猛犸則是分別取自【學者】【法官】【士兵】的徽記。

“七比一，還有個除不盡的3金犸幣……這匯率是故意來搗亂的吧！”

她大聲咒罵帶有銀隼徽記的紙幣，然后小心地把它們平放在桌子上，用鑰匙壓在上面。

而且偵探社的欠債，有足足150金犸幣，她并不清楚和前世現代該如何轉換購買力，但感覺至少十多萬以上。

準備好貨幣和鑰匙，她站起身，朝著門口的衣柜走去。

幸運的是一層辦公區的衣柜里，只備有偵探的職業服裝，省去了她不了解這里的衣品風尚，穿成四不像上街的麻煩。

風衣、風衣、還是風衣……

芙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壓根沒有穿越，還在藍星上，這偵探的刻板印象有些過于英倫風。

吐槽歸吐槽，但不按照刻板套路穿搭，只會讓客戶覺得不專業。

套上深藍色的暗扣大衣，蹬上深灰色的長靴馬褲，扣上頂帶有羽飾的圓禮帽，芙琳此時更像是一名瘦削英氣的紳士，只有垂耳的白發暴露她的淑女身份——這個時代的紳士習慣留短發。

偵探套裝沒有女式的，不過反正現在還沒有那種“正確思潮”。

還有手杖。

出門最常用的手杖昨天在討債機器人身上折斷了，好在衣柜里還倚放著一根養父失蹤前備用的。

實心黑檀木，包鋼圓柄，上面篆刻著一枚精巧的三眼隼印記。

隸屬【法官】的偵探公會。

這枚印記是偵探公會頒授的資格印記，相當于資格證，在全城都享有一定的調查權，偶爾也會涂上印泥用作刻章。

“呼、呼”

在空中揮動兩下，如果用作武器，算是比較有分量的單手短棍，芙琳忽然有種感覺，自己的身體知道該怎么使用這種輕冷兵器。

不清楚具體有多厲害，至少是系統性地學習過，大概是偵探資格培訓中的必修課。

芙琳在杖柄上摸索一番，不出所料地沒有發現任何機關，她剛還有些期待手杖劍這種炫酷東西，養父以前有，但這根畢竟只是備用的。

她默默在心中的購物車里又添加了一件物品。

將方才搜刮出的紙幣備在口袋里，裝好鑰匙和地圖，她直到握住門把手才察覺到自己的手興奮得有些冰涼。

之前她就有些察覺，穿越之后她的似乎思維敏捷了很多，負面思維和多愁善感更是幾乎不見，如果人類能看到靈魂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那自己的靈魂一定壯實了不少。

出門前夕，芙琳感覺似乎有什么事情沒做。

對了！她拿過鞋柜上的香爐，輕輕在門口地毯上灑下一層薄薄的香灰，這是原身防止不速之客的習慣動作。

用力推開房門，晨曦照耀下的街景像潮水一樣灌入眼簾。

空中彌漫著散不去的煙氣味道，讓芙琳感覺一下回到了童年，還沒節能減排環保的年代。

早晨的廣場上，只有寥寥幾個遲到的背帶褲工裝大漢，急匆匆地朝工廠或者碼頭一路小跑，剩下的都是穿著體面的紳士女士，邁著那種富人特有的享受生活的慢步調，以及那些想把商品賣給他們的街頭銷售員。

站在木箱上的賣報小童大聲吆喝著頭版標題，枯瘦的老嫗用扇子把手推車上的腌菜味傳到整個廣場，熏走了那幾個不務正業調戲賣花女的水手。

磚石地面上，汽車帶著它們時代特色的大鼻子引擎來來往往，避讓著道路中間的電車鋼軌，這個時代停車位還不是他們需要頭疼的問題。

芙琳發自內心地慶幸，這個時代汽車已經代替馬車，否則一個現代人的鼻子很難接受大街上全是泥土和馬糞的混合物。

不過在看似和諧的工業圖景中，她還是注意到了一些反常的東西，一些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技術，比如偶爾在人潮中混雜的柴油機器人，以及……

地平線上，那幾棟聳入云端的摩天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