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嗚——”

船鐘和汽笛輪番響起，像惱人的鬧鐘和嗚咽的狼嚎一樣，聲音從遠處的碼頭傳來，宣告著新一天的開始。

水，番茄，番茄醬，通心粉，桌上的混合物翻滾沸騰，將番茄味散布到整個大廳。

原身因為窘迫的經濟問題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導致芙琳作為料理白癡，也能熟練地煮一頓通心粉。

她幾乎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

不過她的推測是，肌肉記憶和生活常識更清晰，具體回憶和專業知識更模糊。

“內燃機、超凡者、六大正神、巨頭公司、帝國間的脆弱聯盟、喪尸狼人吸血鬼的都市傳說……這世界要素過多啊。”

芙琳用冰袋捂著昨晚磕腫的鬢角，另一只手翻看著失蹤的養父兼老偵探留下來的剪報冊。

簡單來講，這個世界已經步入電氣時代，不同的是人們癡迷大功率的內燃機和電力技術，目不斜視，絕不走上信息化和原子能的歪路。

東西兩塊大陸上分布著七個國家，脆弱的和平維持了半個世紀。

她所在的霧港屬于“環狹海城市聯盟”，顧名思義，是狹海兩側所有港口城市組成的聯盟，陸地版圖僅有兩條狹長的海岸線，但實際卻是控制整個海洋的龐然大物。

除了國家，還有公司。

生物科技、軍用動力、環海地產、玫瑰娛樂、澤塔金融、狹海運輸……

這些超級巨頭公司借助正神教會的影響力遍布全球，幾乎壟斷著普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教會則利用公司的資助，又反過來發展自己的信仰，幾乎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是六大正神的信徒。

“不是政教合一，而是經教合一么？”

芙琳捏捏自己的鼻梁，有些頭疼，唔，不是因為傷口的那種頭疼。這個世界無論科技樹還是社會學，全都點歪了，不能用藍星的經驗理解。

“讓我想想……他們是怎么說的來著？”

她放下剪報冊，面對冒著熱氣的早飯，扣起十指放在額頭前。

“愿【母親】賜予活力與健康，”

“愿【法官】降下公正與裁決，”

“愿【耕者】保護作物與燈火，”

“愿【士兵】帶來勇氣與財富，”

“愿【女兒】……記不清了，”

“愿【學士】傳授知識與智慧。”

并不是芙琳忽然變成了教徒，而是她隱約記得信奉正神的人們似乎有一段這樣的飯前禱詞。

就像很久以前背過的課文，念出聲會更好回憶一些。

六神禱詞，據說是帶領人類走出第四紀的六位善神，日常生活中哪怕不是正神教會的信徒，也會使用這些禱詞。

頗有種“反正是善神，偶爾信一下也不吃虧”的投機感。

“咚、咚、咚”

剛拿起叉子，前門就被敲響了。

有了昨晚的經驗，芙琳對“開門”這件事產生了些許應激。

“有錢了一定要換個帶貓眼的門。”她暗自下定決心。

而現在，從窗戶里完全看不到門口臺階上的那位來客。

“維爾德小姐？”

芙琳檢查了一下大廳，昨晚的討債人已經被藏進了地下室，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油漬和拖痕。

前者被濃郁的番茄味掩蓋的很好，后者還沒來得及清理。

“來了！”

她一邊應門，一邊用靴子將會客沙發前的地毯挪到拖痕上。

剛打開門，她就有些后悔自己前世養成的，現代人特有的的壞習慣——過于相信陌生人。

特別是防盜鏈昨晚還被扯斷的時候。

“請問是誰？”

門階上站著一位中年男性，蓄著一副精心打理的八字胡，西服領巾上用別針固定出恰到好處的褶皺，看樣子是頗為正式的拜訪。

“黑矢蘭公司的雷納德·哈里斯醫生。請問是維爾德小姐嗎？”

來人熟練地掏出一張證件，黑矢蘭之劍，澤塔金融的私人武裝，在霧港警局破產之后為城市提供著有限的治安。

昨晚剛剛報廢一臺黑矢蘭討債機器人的她，心中不由地響起警鈴。

跟在醫生身后的少女，看上去像是剛從教會學校畢業，黑色教袍的衣領上繡著一只小小的水母，是【女兒】的徽記。

她在口袋里尋摸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從胸前的名片兜里給芙琳遞上名片。

“啊啊阿莉爾·沃思，助理修女。”

芙琳這才注意到，她穿的雖說是教會長袍，但口袋和紐扣卻是按照西服設計的。

有意思。

“我們只是借貸客服，負責提供必要的醫療援助。”

阿莉爾助理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趕忙解釋了來意。

“你是說，確保債主的還錢能力？非常感謝。”

芙琳努力藏起了一絲驚訝，她在想通這個邏輯之前，確實曾有一瞬間感到疑惑，這個助理修女察言觀色的本事有些離譜。

“您說話還真是直接，不過看起來我們的討債人沒能見到您？介意我們進屋說話么？”

雷納德醫生臉上堆起一副公式化的笑容，她感到對方探詢的目光像觸角一樣，已經伸進了身后的屋子里。

“介意。”

芙琳冷下臉，右臂迅速抓住門框，堵住了進門的空間。

“既然你們提供的是我并不需要的醫療服務，那我看不出還有什么理由要耽誤彼此的時間。”

“請不要擔心……”

芙琳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修女又一次看穿了自己的擔憂情緒，但她很快就被醫生打斷。

“那超凡呢？您難道對水面下的超凡世界沒有好奇么？”

醫生同樣用一只手頂住了門板。

芙琳心中一驚，她當然向往過超凡力量，特別是覺醒了時間停止之后。

甚至還想過謹慎地打探，找一條了解超凡的渠道。

但她沒想到那個世界的人會這么快找到自己，而且還是自己的債主公司，基于前世的經驗，她對教會和大公司有種天然的不信任。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芙琳采用了普通人最常見的態度，裝鴕鳥——把超凡當作不懂不存在。因為這個世界的常識就是，超凡力量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極其危險的。

畢竟敢于追逐超凡的人，九死一生。

醫生并沒有松手，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琢磨用詞。

眼看他還想糾纏，芙琳聲音提高一度，立刻先發制人，拿出以前拒絕上門推銷的逼真態度說道：

“一位淑女不應該對人下逐客令，所以希望你能明白告辭的時機。”

聽聞此言，雷納德醫生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無奈脫下帽子放在胸口，行告別禮：

“抱歉，偵探小姐，是本人逾矩了。”

“在告辭之前，我謹代表公司提醒您，討-800的故障率很低，如果債務持續逾期……本人作為行于【母親】命軌的序列8，醫術值得您相信。”

“以及，您如果需要清洗地毯上的柴油漬，可以在碼頭買到水手們最愛喝的烈朗姆酒。”

他說完便松開了頂門的手，失去對抗的芙琳一下子就關上了大門，到最后，他臉上的商務微笑也沒有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