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互間
- 三國:創業艱難,從官渡之戰開始
- 狂楚生
- 2781字
- 2024-05-24 12:32:03
終監中,田豐貼墻靠坐。
他披頭散發,面容枯槁,原本筆直的身子不知何時已顯得佝僂。兩袖寬袍內,探出已瘦成皮包骨的雙手。遠遠望去,就如覆了一層樹皮那般。
只不過,借著微弱的燭火,荀諶依舊在田豐明暗跳動的臉上,看到了那雙清明如舊的眸子。
他遣散獄令,推開監門,彎腰走進獄室。
“多日不見,不想元皓已形容至此。”
“看來這鄴城的終監,終于要困住冀州,要困住大將軍。”
田豐抬眼瞧去,見是荀諶,不由一愣。
二人是多年老友,于是彼此都沒有見禮,只是一高一低,用眉眼對視著。
田豐心中清楚,荀諶此言,既是在冷嘲他田豐忠而獲罪,也是在熱諷明公袁紹走不出冀州。
自然更明白,荀諶之所以這么說,是認定明公袁紹必敗。
“看來大將軍已派出大軍伐曹。”
“想必友若心中,也作出抉擇。”
“只不過,豐私心以為,曹孟德雖然扶持許昌,卻也不是可以托付漢室之人。”
荀諶聞言,臉上微笑不免僵住。他突然想起年初的衣帶詔一事,或許田豐之言不無道理。
“如今明公決意伐曹,誰都勸止不住。選不選曹操,已不是我能說了算?”
“曹操雖然狡詐,自有吾弟文若從中周旋,想必漢室還有喘息之機。可天子要是落到大將軍手中,只怕這世上又要憑空多出一個袁術來。”
說完后,荀諶見田豐默然不語,又補充幾句,試圖說服田豐。
“荀氏既選擇匡扶漢室,我身為荀氏子,便只能遵從。”
“只不過,文若以為曹操就是那個可以扶漢安天下之人。而我,卻不盡數認同。”
“我以為這天下只有多強僵持,才能保漢室不失。至于誰是能扶漢室之人,只能日久見人心。”
田豐點點頭,并沒有駁斥什么。
自去歲明公表露出僭越之心后,他就發現荀諶心如死灰,再也沒有建言獻策過一次。當然,荀諶身為正人君子,田豐也相信他不會做蓄意坑害明公之事。
只不過田豐理解荀氏的選擇,卻不認可荀彧和荀諶的做法,或者說執念。
于是說道:“天下大喪,漢室不平,荀氏能不改始終,讓豐佩服。不過,友若特來尋我,只怕另有他事。”
“果然瞞你不住!”荀諶笑了笑,仔細打量起田豐,似乎想從其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來一樣,半晌后,才釋然說道,“實不相瞞,乃為元皓愛子而來。”
“若為婚嫁一事,你便沒有來的必要。”
“我久隨明公,難道友若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荀諶輕輕點頭,對于田豐的言辭既感到意外,又覺得合理。
從言辭看來,田豐已知曉田鈞求娶大將軍愛女一事。以荀諶對田豐的了解,自然清楚田豐一定會拒絕。
“非為婚嫁一事,諶只為田鈞而來。”
“他如今的戰績,想必元皓已盡知,不可謂不豐功偉績。我河北歷年征伐,無人如此雄壯,這其中......”
不等他說完,田豐冷哼一聲,側過頭去,緊閉雙目。
“友若,真是我看錯你了。你我共事多年,竟不知我為人!”
“一來我不會為他設謀,二來我身陷終監、難見天日,也設不了謀。”
“豈不聞戰場瞬息萬變,我便有百出奇計,如何飛度關山,時時送到他手頭?”
“荀友若,你既做他媒人,便敢說沒有私下放消息給他?”
荀諶理虧,被反問的面紅耳辣,但他覺得田鈞的表現實在有些逆天,就不依不饒想問個明白。
“我就知道元皓與他素無瓜葛,不過還有一事,定要說與你知。”
“前些日子大將軍讓淳于瓊率五營兵馬進駐黎陽,逢紀等人有借勢拿他之心,我已私下將此事放話給他。不知元皓以為,淳于瓊能否敵得過他?”
他,自然指的是田鈞。
田豐登時站立起身,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望著荀諶。數息后,冷笑道:“荀友若啊荀友若,原來你才是那個毀明公基業之人!”
“淳于瓊雖然是老革,可手下兵馬難以統籌,必被此兒尋隙擊破。他本來在黎陽兵微將寡,你為何要徒增他兵馬權勢?”
“他手中只有兩千人時,就敢掘了黃溝、衛河。若是手中兵馬滿萬,只怕敢反攻鄴城。一旦給他兩萬人馬,只要糧草充足,甚至連許昌都敢不放在眼里。你荀諶行這一步臭棋,到底是何居心?”
荀諶聞言大笑,不知對此言很是認同,還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滿意。
“元皓今日這么說,我便安心了。”
“他若有這手段,便是不為我荀氏所用,早晚成勢。袁曹無論是誰勝誰敗,都能冒出第三個掣肘之人,豈不是妙事?否則只怕這漢室,就此淪喪矣!”
“明公不是不愿嫁女嗎?文若有一女茗兒,知書達禮,落落大方。我回去便作一家信,讓文若將茗兒嫁他。”
田豐長嘆一聲,望向荀諶的眼神,便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病人。
“荀氏為漢室之偏執,竟至于此?”
“豈不聞天行有常,人力不能擋。漢鼎四百年,已失其鹿。天下越是紛亂,只會襯托得那最后一人越是有德。那么百姓自然也越發會認為,這漢室沒有存在的必要。”
“友若,你糊涂啊!”
田豐雖然發出肺腑之言,但是心中還是有一言,原本想說,可是話到喉頭,念及田鈞在黎陽左右周旋不易,最終還是不忍心吐出——
你荀諶憑什么以為他田鈞得了兵馬,討了婆娘,便會承你荀氏恩情,為你所用?只怕你捧在心里的漢室,在他眼里同樣一錢不值。
“元皓,你說得很對。這天下大勢,我又如何不知啊?可惜荀氏已下定決心,我便只好逆天而行。”
“不過,竊以為我輩功業,福禍不咎子孫。河北即將失勢,我本想讓犬子荀閎去投曹操。如今有了更好的選擇,我看那田鈞也不錯。”
“元皓身處牢籠,只要田鈞一日不殺來鄴城相救,你必死無疑。你既然不投曹,為了田氏香火,何不如也讓你二子田經去投田鈞。”
“蕩陰如今無主,我可上書信到主公面前,舉薦令郎出任縣長。田鈞念在兄弟之情,想必不會為難。”
田豐冷笑一聲,自己這二子田經,不僅貪生怕死難以成器,而且自小就欺凌田鈞,兩人就不可能尿到一個壺里。
荀諶看似好心,實則是禍心。他哪里不知道:荀諶無非是想借舉薦田經一事,使田經成為門生,以后不僅能在黎陽打下釘子,還可以借兄弟之情掣肘田鈞。
至于荀閎,身為荀氏的嫡傳族人,田鈞只能重用。否則便會結仇潁川士人,哪怕能起勢,也坐不穩中原。如此,他荀閎便可以從中取便。
“這廝為了漢室,連愛子、侄女都能拿來使計,是真的瘋吡!”
“不過,人心豈能無變?只怕你荀諶此舉,又是自以為是的在為田鈞添柴加火。”
“你荀諶既敢賭兒子,田豐便陪你賭了。我也想看看,這一注下去,田鈞又能如何操作?”
田豐心中一陣嘀咕之后,忽而笑了出來,臉上有從容神色。
“我犬子田經,雖通些經義,有少許詩書之才,但量小膽弱,為人偏狹,豈能任縣長?”
“如今田鈞坐斷黎陽,每逢戰事,身無長策,必定捉襟見肘。何不讓明公設一軍謀都尉之職,使田經任之,再調撥到田鈞身旁出謀劃策,如此正好。”
我去,荀諶險些嚇了一跳:田豐不失為狠人。這一出,田鈞不僅會被惡心死,只怕日后這軍策一事,少不了被田經抖出。
他求之不得,當即允諾:“難得元皓有此心,我這便向明公建言。那蕩陰縣長,令郎既不要,某犬子荀閎可也。”
說罷一聲長嘆,看向田豐的眼里盡是復雜神色。之后才鄭重躬身一拜,徐徐而退,或許這便是此生二人最后的謀面了。
“元皓啊,我倒想看看,田鈞到底救不救你?”
“或者有那么一日,他真的提兵殺到鄴城,你這鼎鼎大名的冀州別駕、天下名士,又當如何處之?”
好在這些討論,遠在黎陽的田鈞不知情,否則非得惡心吐了不成。
而他現在,正為西征的趙云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