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吧,今年不會顯靈。”
“你幸災樂禍?麒麟不降神,對村子百害無一利,你得瑟什么?”
“我哪里得瑟,我也難受。”
“別提了,譚空都多久沒露面了。”
“長老,三年前你們就說明年必然現(xiàn)身,說了三年了。”
正對蒼星珠的那座氣勢恢宏的古廟,有別于麟華國內的其他所有建筑,青磚黛瓦、磚雕壁畫,如意斗拱層層疊加,檐角高翹如上云天。
雖然用料考究、工藝精湛,但從邊緣磨得圓潤、包漿透亮的大門來看,這座麒麟古廟的歷史應該也稱得上源遠流長。
在古廟的三進大堂“仁祥堂”內,供奉著麒麟神位。紫檀木神臺、鎏金銅雕、玉制香爐,這座古樸村落將所有的華美集中在了此處,只為求得麒麟降神,護佑麟華。
神臺前三根紫色的盤龍香幾乎燃盡,濃重的煙霧在仁祥堂內遲遲沒有散去,似乎也對麒麟沒有顯靈無法釋懷。
祭祀失敗已成定數(shù),自從三年前麒麟首次沒有現(xiàn)身以來,譚氏家族的族長與長老們,已經逐漸把麟華大典從一年一度改到如今的三月一次,這也消磨了許多族人的耐心。
外族之人率先離開,隨后旁系族人也離開,只剩下譚氏嫡系留在仁祥堂,但依舊有五十余人,里三層外三層圍繞著坐在太師椅上的長老們。
三位長老年事已高,在族中輩分最高,也是譚氏第二十八世最后三人,均須發(fā)皆白。
正中間瘦骨嶙峋這一位,是三人中的大哥,已經九十三歲,長眉細須,威望極高。
另外兩位一個微胖一個佝僂,相比之下暮氣沉沉。
長老均身著粗麻白袍,頭戴玉石發(fā)簪,為首這位手里還握著一把筆直的檀木杖。
“大長老,麒麟到底怎么了,您三位跟族長,是不是瞞著我們什么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問道。
大長老手中木杖輕敲地面,現(xiàn)場嘈雜瞬間寂靜。
“爾等小輩……”大長老聲音嘶啞,如古松,“張口閉口麒麟,連點敬畏之心都無,仁祥圣尊之名,盡已忘乎?”
“晚輩不敢。”那中年男子作揖,表情甚為失落。
“倘若仁祥圣尊遲遲不顯靈,麟華村之風調雨順、安寧祥和誰來庇佑?靠譚空一人威懾外敵?余邦四處征討,卻略過麟華,大長老,他是畏懼仁祥圣尊還是護法譚空?圣尊不現(xiàn)、譚空不出,所謂擋萬軍之陣,真遭得住余邦國的鐵騎嗎?”
一個瘦削的青年男子突然冒出來,情緒激昂。
白色長眉遮蓋下,看不清大長老眼神,“我族古訓,圣尊顯靈乃神跡,非心誠則靈也。萬不可將圣尊神恩視作應當。譚空同理。若余邦來犯,吾等族人為保家園,拼死抵抗足矣。生死有命。”
“倒是那些麒麟客卿樂得逍遙……”青年嘀咕著退走。
“孩子,”大長老叫住他,“麒麟客卿,非我族稱號。你若能令他國奉為座上賓,我必不留你。”
青年憤憤然離開,連帶著好幾個年輕人也跟著出了廟門,孩子們的父輩也搖著頭跟隨離開。仁祥堂一下只余十幾人,乃是最嫡系一脈。
“自圣尊不浮首……六弟七弟身體每況愈下。”大長老站起身,止住欲前來攙扶的老者,“我亦失了精氣,今日祭祀失敗,意料之中。許是圣尊不再垂憐,吾等亦該習以為常。回屋休憩。”
“大長老,今日不與族長……”
“他在宗祠,有外人大典期間擅闖化龍臺,這等事務交由他處理。我就不再出面,爾等若有興致,前去便是。”
幾人攙扶著兩位長老跟隨大長老走進廂房,留下四個年輕點的青壯年,默契地轉頭進了宗祠。
宗祠相比麒麟古廟,華麗程度就相差甚遠了,幾人剛進享堂,就看到兩個穿著白袍的少年少女背對天井站著,二人面對的正是坐在太師椅上的譚氏族長譚應我,旁邊還站著分戴左右銀絲面具的“夜駿”“白驪”。
他們雖為嫡系子弟,但面對這個年僅五十就坐上族長之位的“兄長”“叔叔”那是大氣不敢出,只敢躲在柱子后邊聽聽——只要白驪沒出手,說明自己已經被允許出現(xiàn)在此了。
相比脾氣暴躁唱紅臉的夜駿,他們更懼怕唱白臉的白驪,無他,夜駿對外,白驪對內。
南離也注意到有人出現(xiàn),畢竟一根石柱如何能容下四個青年。
他注意到,除了打了個照面的譚九穿著還算精致的長袍,麟華村里的其他人個個粗麻布衣,連帶眼前這個被尊稱為族長的男人,也是一襲厚實的黑色麻衣。
粗麻制成長袍,麟華村真是有舊時遺風……南離跟無虞在享堂等了半晌,細細觀察過,這麟華村人所用物件,雖然古樸,絕非簡陋。
他們身上的氣質也完全不是赤山鎮(zhèn)舊村那般窮苦萎靡,反倒是一個個神完氣足,天真爛漫。
這個族長方臉圓眼,棱角分明,金冠束發(fā),沒有留須,身材高壯,竟有一股將軍的氣勢。
“你說你們自小身居山中,是父母為躲兵役而為之。母親早歿,父親只身養(yǎng)家,你二人獨守破廟,靠種地自給自足。你叫秦南離,你叫秦無虞,父親叫秦秋敏?”
“是的,族長。”在族長頗具威壓的渾厚聲音壓制下,南離強裝鎮(zhèn)定。
“父親近幾日離家,留下文字,若三日未回,則已被征兵。要你二人想辦法逃往我麟華?”
“沒錯。”
“你二人衣物尚且精致,不似逃難之人,倒似落魄貴族。這竹簍我且說是心靈手巧,這饅頭又如何得之?深山中,種得水稻?你又如何細細研磨作粉,又何來精制細糖?”
“族長您誤會!衣物、饅頭乃至我身上玉玦,均為家父下山所得。饅頭至今不過兩日,在廟中持續(xù)點火保溫,冬日天寒地凍,所幸沒餿,還能撐得這一天兩天。不然,怕是我們尋來麟華路上便已凍作枯骨。”
“你是真不知這竹簍妙處?”
“只知道保溫效果極佳。”
“你父親既已需躲兵役,下山如何能得衣食?”
“據(jù)他所言,得此前朋友救濟。”
“如此說來,你們著實是落魄世家?”
“家父從未提及,不敢妄言。”
譚應我皺眉,沉吟良久,“罷了,身世問題,我也不再多問。但你可知,我麟華有神隱大陣,你能進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有引薦人,此人必是我麟華村人,神隱大陣得以認可;二是武功蓋世,神隱大陣都無法攔住你們。兩位后生,你們是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