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好宴被劉高攪合了,花榮心中無奈,卻不得不引著二人去了書房。
劉高戰戰兢兢的坐下,屁股將將挨在座位上,只等張安一開口,他便又順勢跪下來。
“大王開恩啊!”
張安揣著明白裝糊涂,明知故問道:“知寨是朝廷命官,我這個青州賊有什么恩能開給知寨?”
劉高瞠目結舌,直愣愣的看向張安,一時間啞口無言。
難不成是那崔九自作主張?
不會!
如今回想起來,崔九上門時屢次強調“我三哥說”是生怕他聽不懂呢。
這兄弟倆一唱一和,竟是要將他架在火爐上烤。
他就說和青州賊合作是與虎謀皮,如今看來這份潑天之功不是那么好拿的。
也怪他一時大意,貪心太重,這天下哪有白吃白拿的道理?
“大王開恩吶!”劉高聲淚俱下,將崔九留給他那份表功的札子拿出來呈給張安。
張安接過札子,掃了一眼,無所謂的擺擺手,笑道:“舉手之勞,知寨何以感動得涕泗橫流?張某和知寨是朋友,朋友之間原就該這樣......”
頓住一下,張安一字一句的道:“守望相助!”
劉高心道這哪是守望相助,分明是落井下石。
心里罵娘,嘴上卻用著哀求的語氣說道:“大王容秉,札子上分明寫著救出青州降兵三百一十四人,可崔先生只向劉某移交了三百零六人,少了八個呀!”
張安把札子放到案上,拍了拍,信口道:“許是寫錯了,張某代為賠罪,知寨勿怪,保證下不為例。”
這是下不為例的事嘛?
再說你賠罪又有設么用?
劉高差點被張安噎死。
“要不......”張安板著臉道:“此處就有筆墨,我幫知寨改一改?”
改個屁!
這份札子改了有什么用,那跟刻舟求劍有什么區別?
要知道另一份請功的札子已經遞到青州府了。
到這會,劉高也明白了,張安這是打算不見兔子不撒鷹。
原來那句“守望相助”是在這等著呢。
“大王開個價吧!”劉高已經認命,做好了被痛宰的準備。
張安抬了抬眼皮,微笑著問道:“開什么價?知寨說的,我怎么聽不懂?”
“劉某和大王打開天窗說亮話。”劉高覷著張安的臉色,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只要大王肯交還那八個人,劉某必有心意奉上,五百兩......”
只聽張安輕笑一聲搖搖頭。
劉高馬上改口道:“每人五百兩!”
“唉,每人五百兩!當真是一筆巨款,只怕尋常百姓勞碌一輩子也攢不下這么多銀子,知寨竟這么輕描淡寫的開出這么高的價碼。不過......”
張安搖頭道:“無功不受祿,拿著這筆錢,張某良心難安!”
劉高心里咯噔一下。
難道是嫌少?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可他僅僅是個知寨。
就算把清風寨的地皮搜刮三尺,老鼠洞全都掏一遍,又能斂多少銀子呢?
正巧此時,花寶燕站在門外咳嗽一聲,端著茶進來。
“知寨,請用茶!”
劉高此時哪有喝茶的心思,他瞄了花寶燕一眼,視線停在對方一張俏臉上,突然想起夫人說的一句戲言:青州賊如此為花榮奔走,恐怕是看上花榮的妹子花寶燕了。
心里有了定論,再看花寶燕和張安兩人,果然瞧出些不尋常來。
花寶燕也儼然成了劉高眼里的救命稻草。
“寶燕妹子,往日里內子可不曾虧待過你,如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花寶燕見劉高竟要朝自己跪下,她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矮著身子去扶,劉高哪能讓她去扶。
先不說這花寶燕是將門虎女,能拉開一石二的硬弓,讓她一拉,自己這番姿態就白做了。
再者張安還在上邊虎視眈眈,要是見了自己和花寶燕有了實質接觸,只怕還要更往死里折騰。
他一躲,花寶燕也就變成了虛扶。
“使不得,知寨快請起!”
劉高放賴道:“妹子不答應,我就不起!”
“唉!罷了!我便替知寨求一求吧,誰讓知寨向來對我大哥多有提拔呢。”
花寶燕這番看似無奈的話,又讓劉高面皮發燙,漲成紫紅色。
花寶燕倒了一杯茶,雙手奉給張安,在劉高看不到的地方,狡黠的眨了眨眼,嬌聲央求道:“看在我的面子上,幫知寨一把,行么?”
哪知張安不動聲色,喝完了茶,把茶杯放下,點了點茶桌,努嘴道:“滿上!”
“......”
花寶燕柳眉一挑,瞪圓了一雙杏眼。
如果她是一只貓兒,應該連尾巴上的毛都是炸著的。
不想張安同樣狡黠的眨了眨眼,睨了劉高一眼,分明在說,要是輕易就答應了,哪能顯得這份人情珍貴。
花寶燕粉腮鼓著,差點磨碎一口銀牙,又氣又笑的續滿茶,又狠狠剜了他一眼,這才說道:“方才你說無功不受祿,這話也對也不不對。”
說罷,又看著劉高,提點道:“知寨有知寨的煩惱,良卿也有良卿的難處。都說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就說這次良卿先是青州城里平叛,又是清風山剿匪,動用了近千名保安團的好漢,這得是多大的消耗?”
“雖說保安團的宗旨是保境安民,可也沒有保到青州城根兒底下的道理不是?”
劉高秒懂,隨即又犯了難。
他想到了張安會獅子大開口,哪成想經過花寶燕這番剖析,這已經不是開口了,這是要給他開膛。
至圣先師說得對,天下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事到如今劉高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硬著頭皮附和道:“寶燕妹子說得對,給大王補齊糧餉軍械,本就是應當。”
“好!劉兄果然是信人!”張安拍掌大笑,從座位上站起來,摸出一張紙遞給劉高,道:“請劉兄過目。”
劉高接了紙一大量,只覺得心驚肉跳。
這哪是補齊,這是要補天吶!
錢三萬貫,麥一萬石,紙甲五百套,皮甲三百套,鎖子甲一百套,弓兩千張,箭兩萬支。
錢糧倒還好說,可那些軍械,就是殺了他,他也變不出來。
除非開清風寨的武庫。
可武庫不可輕開,除非有大規模戰事。
大規模的戰事!
青州平叛和剿滅清風山算不算大規模戰事?
劉高恍然,抬頭震驚的看著張安,心里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難道他早就算計到這步了?
可跟張安合作,那是相互利用,要是開了武庫,將糧餉軍械盔甲相送,那就是資敵,跟造反沒什么兩樣。
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他就是渾身張滿嘴也解釋不清。
想到這,劉高再次跪下去,聲淚俱下道:“大王開恩!”
張安起身,從劉高身邊站住,皺眉道:“我給劉兄半個時辰時間考慮。”
說完,推開門揚長而去。
花寶燕看著劉高,搖頭嘆道,跺了跺腳也追著出了門。
過了門廊拐角,花寶燕和張安并肩,扭頭問道:“劉高會答應么?”
張安冷笑道:“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這種酒囊飯袋,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什么都肯做。因為除了做官,別的他什么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