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夫人外交的不只花榮一個,劉高也有這種心思。
青州錄世參軍丁信喪妻多年,最近要迎娶了一位年輕嬌媚的續弦夫人,正巧劉夫人與這位續弦夫人有舊,劉高便打算讓妻子去敘敘舊情。
自太祖陳橋驛黃袍加身,國朝節度使已經名存實亡。
但節度使麾下的幕僚如判官、支使、掌書記、推官等依舊如故,掌握著實權。
判官者,簽書判官廳公事,又稱簽判。
大觀二年,趙佶改京城判官為司錄參軍,地方上稱錄事參軍。
錄事參軍由文官出任,品級并不高,通常在七到九品之間。
青州是人口過五萬戶的上州,錄世參軍為八品官。
別看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想爬上這個位子,必須得是根正苗紅的京官出身。
錄事參軍助理州政,又有總錄眾曹文簿,舉彈善惡之權,是地方監察體系里的中流砥柱。
便是知府通判等一州要員也要賣三份薄面。
妻以夫貴,往日的姐妹,如今身份高下立判。
劉夫人心里雖有些不舒服,卻也知道這一趟非去不可。
既是去敘舊情,自然不能喧賓奪主,青州又不是清風寨這樣的彈丸之地,輪不到她一個小小的知寨夫人擺闊。
劉夫人輕車從簡,只挑了幾個可靠的家丁充作擔夫裝上賀喜的財貨,又帶了一名貼身丫鬟,并著花寶燕上了軟轎。
丫鬟和花寶燕自是沒資格坐軟轎的。
只能跟著軟轎走在一旁,好在清晨出發,太陽還不太毒。
劉夫人卷起轎簾,和花寶燕閑聊。
“妹妹去過東京么?”
花寶燕搖了搖頭,何止是京城,便是青州,從小到大她去的次數也有限。
劉夫人挑起嘴角,笑道:“妹妹這次可有福了,我聽說丁簽判特意從東京請了花魁白玉京來給自己賀喜。”
花寶燕終于露出一絲好奇,問道:“花魁不是李師師?”
她雖孤陋寡聞,卻也聽過李師師的艷名。
劉夫人捂著嘴嗤笑道:“妹妹說的那都是老黃歷了,眼下東京城風頭最勁的是這位白玉京姑娘。”
李師師名冠東京,卻成了趙官家的禁臠,現在已經不活躍了,基本處于一種隱退狀態。
和李師師齊名的趙元奴同樣如此。
所以才有了這白玉京后來居上。
白玉京是個花名,取自謫仙李太白的一首詩。
天上白玉京,二十樓五城,寓意此女只應天上有,不似凡間顏色。
花寶燕對此無感,卻配合著劉夫人說道:“那要好好見識一下這位花魁的風情了。”
劉夫人竊笑道:“妹妹必不會失望的。”
別看只是風月場,想在這行里闖出偌大名聲,沒有絕倫的美貌是不行的,可只有絕倫的美貌也不行。
色藝才情缺一不可。
白玉京飽讀詩書,能唱一手好曲,尤善大蘇學士的詩詞。
太陽越來越高,天氣越來越熱,劉夫人舒舒服服的坐在軟轎里滔滔不絕,給花寶燕這個“村姑”普及青州城里的風土人情。
頂著烈日趕路,即便是自幼練武的花寶燕也出了一身汗,被風迎面一吹,鬧得灰頭土臉。
十分顏色也只剩下三分。
過了一道土崗,花寶燕跟劉夫人建議道:“前面是清風山,這山上有一伙賊人兇殘成性,要不咱們換一條路吧。”
劉夫人卻道:“妹妹放心,最近土匪們內亂,聽說那二龍山的匪首張安勢大,清風山那伙賊人已經不敢下山了,安全得很。”
頓住一下,她抬了抬鼻孔,哼道:“況且換路就要繞遠,要是趕不上簽判的婚宴,我必稟明夫君,治花將軍的罪。”
花寶燕皺了皺眉,對這番赤裸裸的威脅無可奈何。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正感嘆的時候,只聽耳邊傳來劉夫人淡淡的質問:“妹妹是將門虎女,難不成還怕了區區毛賊?”
花寶燕無言以對,只能面色凝重的扭頭看向清風山方向。
清風山上正在大擺宴席,美酒珍饈輪番上,燕順王英鄭天壽三位首領給足了宋江面子。
抵不住燕順王英鄭天壽哥哥長哥哥短,輪番敬酒,宋江只得借口解手出去醒醒酒。
離席到了門外,撲面的涼風一吹,酒勁上頭,靠在樹下,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等他醒過來再返回酒桌時,卻發現席上少了王英的身影。
“王英兄弟呢?”
燕順打了個酒嗝,睜開惺忪的醉眼,舌頭都有些發僵,嘟囔道:“咦,我還以為公明哥哥也跟王英兄弟下山去了。”
“下山?”宋江呢喃一聲,忙走過去搖著燕順的胳膊道:“燕順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順大著舌頭,含糊不清的啰嗦了好半天,宋江總算明白了大概。
原來是王英醉酒撒潑,又咒罵起保安團和張安來。
保安團不許青州境內同行劫掠百姓,勒索客商,他偏要做。
如今已經下山將近半個時辰。
宋江一拍大腿,責怪道:“你們怎么不攔下來?”
“為什么要攔?”鄭天壽從桌子上爬起來,大手一揮,醉醺醺的說道:“在咱們清風山的地盤上,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張三不行,你也不行!”
燕順到底還有些清醒,對著鄭天壽呵斥道:“休得造次,還不給公明哥哥賠罪?”
及時雨宋公明在江湖上一呼百應,可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鄭天壽嘿嘿一笑,拱了拱手,還沒開口就又摔到桌子上打起呼嚕來。
燕順陪笑道:“醉酒之言,公明哥哥切莫當真。”
“唉!”宋江搖頭嘆道:“燕順兄弟誤會了,我宋江不是如此小肚雞腸的人,更不是要對清風山指手畫腳。”
頓住一下,宋江捧起酒碗抿了一口,輕輕放下,壓低聲音道:“兄弟可知來時的路上,我遇見了誰?”
燕順下意識問道:“誰?”
宋江道:“青面獸楊志!”
見燕順眼神又有些迷離,宋江道:“楊志丟了生辰綱,已經落草二龍山,坐了第三把交椅。并且楊志那伙人隱隱以一名年輕人為尊,若是我沒猜錯,那人便青州賊張安!”
燕順眼神瞬間就清澈了,撐著桌子噌的一下站起啦,失聲喊道:“張安?他來做什么?”
“不得而知!”宋江掃了燕順一眼,淡淡的說道:“總歸不是來入伙清風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