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苦夏,坦著上身露出一身花繡,搖著蒲扇,還是免不了一身汗。
他想靜下心來打坐禪定,可心里惦記下山的張安,卻是如何也坐不住。
急得抓耳撓腮。
正在此時,大殿外傳來說笑聲。
張安邁進門,抱拳道:“提轄,咱們回來了。”
“賢弟此行可還順利?”魯智深丟下蒲扇,迎上去問道。
張安抄起茶壺解渴,這才嘆息一聲,點點頭。
隨即將此次下山在下河村的遭遇娓娓道來。
雖然早就知道張安下山的目的,魯智深聽了,還是臉色復雜心情沉重,宣了一聲佛號后,感慨道:“賢弟高義,如此才稱得上好漢?!?
他也確實沒看錯人。
聽到發錢過程中突生變故,有人胡攪蠻纏,魯智深咬牙道:“該死!賢弟只抽了十鞭子,便宜了他,換做灑家,當場打殺了!”
不過張老漢的處理方式,卻讓魯智深欽佩不已,連連點頭。
最后聽張安說將剩下的錢留作村民的湯藥費,魯智深只覺得渾身燥熱,咬牙切齒了好一會才冷笑道:“人病了要吃藥,可這世道病了,卻要吃人。”
這話讓大伙俱是心里一震,崔九更是由衷的贊道:“提轄果然有大智慧。”
“不提了!”魯智深卻厭惡的揮揮手,道:“提起來就糟心,”
他心里不舒坦需要發泄,告罪一聲悶頭出了大殿,去操練那幫小嘍啰了。
張安幾個見了,面面相覷。
李四感慨道:“三哥,這次下山還真是不虛此行?!?
一開始,只覺得給山下窮苦百姓發錢神氣又風光。
可見識到村民們發自內心的感激和渾樸之后,心里那些隱隱的高高在上再也蕩然無存了。
他已經有些理解三哥的用意了。
“說不得,往后咱們還有跟山下好漢并肩作戰的一天?!?
張安睨了他一眼,語重心長的囑咐道:“所以要嚴加管束山上的小嘍啰,適當的時候,可以殺雞儆猴,千萬別讓人壞了咱們的大事?!?
李四陰仄仄的道:“三哥放心,誰要是敢敗壞三哥的名聲,我活剮了他?!?
“做對了要獎,做錯了要罰,本是沒錯的。不過到底是咱們初掌二龍山,動作不宜太大。”怕李四不能領會,張安道:“你且附耳過來?!?
李四心里好奇,湊過去道:“三哥有什么要提點的?”
張安道:“你拉攏的那九個兄弟眼下可以派上用場了,不妨放他們下山,在周邊村莊打探消息,有哪個手腳不干凈的小嘍啰欺壓百姓,調戲婦女,或是搶了拿了別人的東西少給錢或是不給錢,挑出幾個典型,狠狠地罰,只是注意不要將打擊面擴大,引起反彈?!?
李四聞言,眼睛一亮,拍手道:“弟弟懂了。”
隨即他的眼神有些玩味,怪不得三哥之前要放賞。
這哪是什么賞賜,分明是在挖坑。
以這些小嘍啰們的操行,手里有錢哪能忍得住,還不得下山花天酒地瀟灑一番。
只是稍不規矩,就要撞到三哥的槍口上。
他豎起大拇指,怪笑著心道,三哥,還是你壞!
張安哪能不明白李四在想什么,他不耐煩的揮揮手,笑罵道:“累了一天,且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下山,去上河村?!?
......
另一邊,魯智深生著悶氣,下手就重了些。
哪怕是赤手空拳,也將操練對象打得落花流水。
“廢物,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小嘍啰們吃了打,還得忍痛爬起來陪笑恭維道:“大王是天神下凡,羅漢轉世,小的們凡人之軀,怎能抵得過?”
“正是抵不過,才要練!”魯智深虎眼圓瞪,喝罵道:“天下哪有不勞而獲的道理,你們以為灑家的一身本領是憑空得來的?”
“算了,與你們這群不開竅的頑石說這些卻是浪費唇舌,都散了,回去嚴加操練?!?
魯智深不耐煩的驅散小嘍啰,抄起禪杖就要回去。
正在此時,一名小嘍啰喘著粗氣,驚慌的跑上來。
魯智深不悅,呵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小嘍啰哭喪著臉道:“山下來了個疤面漢子要入伙,小的們盤問幾句,不想和對方起了口角,都吃了他打?!?
魯智深聽了,火冒三丈。
“灑家倒要去瞧瞧,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來二龍山撒野?!?
說罷,提著禪杖,直奔山下。
小嘍啰見他情緒不對,更擔心自己落個煽風點火的罪名,當即亂了分寸。
可這位二大王神勇非凡,脾氣火爆,誰能勸得???
有人跺腳,道:“還愣著做什么?趕緊知會大王。”
“對,趕緊稟告大王。”
魯智深一路沖過層層關隘,把關的小嘍啰見他臉色不對,誰敢阻攔,當即痛快放行。
卻說山下營寨大門外,疤面漢子懷里捧著樸刀,還在叫罵。
魯智深從寨門沖出去,橫起禪杖指向對方,罵道:“你這撮鳥也來尋灑家的晦氣,看打。”
水磨禪杖破空發出尖嘯,徑直劈向疤面漢子天靈蓋。
疤面漢子不敢大意,當即把樸刀往上一撩,架住砸下來的禪杖。
一擊不奏效,魯智深反手將禪杖一挑,另一頭直奔疤面漢子胸膛。
這下若是挑中了,怕是要將對方開腸破肚。
疤面漢子爆喝一聲,將將錯身躲過去,禪杖在面前削過去,幽幽冷光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他不退反進,趁著魯智深招式用盡的時候欺身撲過去,一腳蹬在魯智深胸口。
眼看這一腳要踹實了,不想魯智深氣沉丹田,猛地將肚子一腆,竟將他彈了回去,倒退好幾步才卸了力,沒有狼狽摔倒。
喘息的功夫,魯智深打量著對方,這才看清對方不是什么疤面漢子,臉上那些青紫色的疤痕,分明就是一大塊痣。
“你這漢子,既是有這等本領,不去謀個前程,為何偏偏想要落草為寇讓祖宗蒙羞?”
疤面漢子如何也想不到這胖和尚如此發問。
我有心入伙,你為什么賊喊捉賊?
不過這番靈魂發問,讓他心中羞愧,想到自己的境遇,更是悲憤難填,當即握緊了樸刀,仰面道:“你這禿驢也來消遣我,我與你不死不休。”
正在此時張安趕到,見了那漢子漲紅的臉色和猙獰的青痣,心里一驚。
“提轄,制使,二位住手?!?
你道他是哪個制使?
正是北宋丟件達人,三代將門之后,武侯令公之孫,青面獸楊志楊制使。
楊志怔住,戒備的看著張安道:“你這小白臉又是誰,如何認得我?”
“放肆!”小嘍啰們齊刷刷的將刀槍棍棒對準楊志,看那樣子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張安搖搖頭,對著楊志道:“想必制使已經去過梁山了?!?
“不錯!”楊志也瞧出張安身份不低,就是魯智深也隱隱護在張安身前,他當即抱拳道:“林教頭指點楊某,這二龍山上的新大王,不僅是他們全家的恩人,更是聞名天下的義士,楊某走投無路,特來投靠,誰知那小嘍啰以貌取人,不僅出言侮辱楊某,更對楊某祖輩不敬......”
魯智深聞言,朗聲大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制使說的那位義士,莫不是張安張良卿?”
楊志點頭道:“正是!”
魯智深抱著肩膀,笑道:“即使如此,為何還不來拜見?”
楊志抬頭看了他一眼,撇嘴道:“休要騙我,你是張良卿?”
隨即,楊志如遭雷擊,懷里的樸刀“咣當”一聲掉落在地,看著張安,顫聲道:“你是張良卿?”
張安點頭道:“不錯!我便是張三!”
楊志當即單膝跪地,抱拳舉過頭頂,又驚又喜道:“楊某有眼無珠,出言不遜唐突了哥哥,哥哥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