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道天雷，將九黎傷得體無完膚。

黑暗中，滿身鮮血淋漓的她感覺到手上拿到了一顆半圓的柱子，一步一艱難地后退，留下一竄竄的血色腳印。

走出塔頂時，她昏倒在了一直等候她的賈高身上。

她沉沉地昏迷了好久，醒來時，正躺在她的宮宇中，無數的宮女圍繞在她身邊，像一只只螞蟻一樣忙碌著。

見她睜開眼睛，宮女們瘋了似的尖叫，跑出去奔走相告。

然而，由于渾身的軟弱無力，以及那動一下似乎就能要了她的命的滿身傷，她無法說話，甚至連周圍人的聲音都聽不清，只是眨著眼睛。

不久，夏辛、穆明扇、黑顏燼過來。夏辛指著放在她額頭旁的半塊玉珠，指手畫腳地好似說了很多話，只是她一句也沒有聽到。

不過，見他們安然無事，她便也放下心來，昏昏睡了過去。

之后，除了白月和以看病為由的夏云歡來過，夏辛等人便再沒來過。聽宮女們說，他們登九重天塔的事被太后和西宮皇后知道，太后和西宮皇后異常生氣。皇太子除了上早朝，便一直在閉門思過。

不久，夏云歡來看望九黎，告訴九黎一件很詭異的事：“我查閱了有關記載皇帝病情的所有書籍，發現皇帝在生這個怪病前，太醫第一次診脈時確實發現了皇帝有中蠱毒的跡象，但第二次診察時，皇帝病情雖加重，卻沒有了蠱毒的跡象。我認為皇帝的病情一定與蠱毒有所關系。”

九黎不由想起了皇帝曾說他累了方應了邪魔，聯系起夏云歡所說的蠱毒，似乎猜測到了一些。然而，終究是不能確定，她只能對夏云歡搖了搖頭。

有關登九重天塔的事，白月多多少少從夏云歡那里知道他們登塔是為了取得一味藥材，所以只是小小地責怪了一下九黎太膽大妄為。

“不過，能活下來，便是萬幸了。”白月如此道。

而后來，九黎也才知道，自己這一大壯舉，再次造就了宮廷中一段飛言流語的佳話。

十天后，九黎勉強可以下床。因為看著外面天氣晴朗，便思著去曬曬心情。可她左腳剛踏出屋門，便有人傳報：“太后駕到！”

為了不做那些繁瑣的禮儀，九黎連忙回到床上，蓋上被褥，假裝沉睡。

然而，終究是逃不過那老人家的法眼。太后坐在九黎的床邊，喝道：“不用裝了，哀家知道你醒著。”

九黎并不想理，便小心翼翼地睜開半只眼睛，繼續假裝睡著。

太后接著道：“你可知，當哀家知道你亂闖九重天塔，攪了神明時，哀家恨不得立馬砍了你的腦袋。但皇太子拼命向哀家求饒，道你是為了救皇帝才如此不顧性命地去九重天塔取天之古亙。哀家不知道天之古亙為何物，但卻知道你這么做非但救不了皇帝，反得罪了神明。不過，哀家有一事不明，據哀家所知，能進入九重天塔還活著回來的，除了麝熙皇后，你是第二人。而且，你與麝熙皇后模樣也是如此相似，說，你是不是與麝熙皇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不可告人的關系？九黎心頭喃喃，一股難以壓抑的怒氣陡然騰升。她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睛，淡淡道：“麝熙皇后是我的娘親。”

太后似乎早猜到如此，怔了小會，竟問道：“這么說，你是回來為你的娘親報仇的？”

九黎突然想笑，悲哀地笑：“報仇？呵，我可從來沒有如此想過。不過，太后您老人家放心，無論如何，皇帝是我的父親，就算是出于血緣的關系，我也只會救他，絕不會害他。倒是比起擔心我是不是回來報仇的，您還是多注意主意身邊的嬤嬤，她們的蠱毒可是比我可怕多了。據安樂神醫道，皇帝在生病昏迷之前，有中蠱毒的跡象，但之后卻被當作誤診，難道您就一點也不懷疑么？”

太后被九黎的話委實嚇了一跳，渾身哆嗦著走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太后回去后會不會拿身邊會蠱毒的嬤嬤問罪，自然，九黎也懶得管他人的是是非非，只是這曬太陽的心情是沒了，便索性躺床上繼續睡著了。

終究，她還是無法睡得安穩，握著手中半顆透明如海的顏色的珠子，滿腦子都是想著另一半的地之古亙，如何去得了遠離京都之外的潼戈爾草原呢？況且就算到達了那里，又如何尋找那另外半顆珠子呢？娘親的妹妹會是個很難纏的人么？

一大堆的問題纏在九黎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當她總算是昏昏沉沉地快要睡去事，又一個宮女匆匆惶惶地跑進來，道：“少國師……少國師來了。”

宮女的話音沒落，穆明扇已將出現在這間屋子中。

九黎猛地打了個激靈，坐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沒有與皇太子一起的穆明扇，微微有些吃驚：“你……你來這里做什么？”

穆明扇今日的臉色極其難堪：“今日本是想著來看看你傷好得如何，卻不曾想聽到了你方才與太后的那段對話。”

“你早早就到了這里，卻是等太后離開才出現？”九黎暗暗有些后怕這個人，畢竟對方是大教爺的兒子，而且曾被西宮皇后所用，“你找我有何事？”

穆明扇將屋中的宮女都遣了出去，關上門，方道：“你果真是麝熙皇后的女兒？”

九黎點頭：“你只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穆明扇突然收起扇子，臉色陰沉道：“那你會如麝熙皇后那般為了這個國家不惜犧牲一切么？”

“自然不會！”九黎冷笑道，“我到人世來可不是為了奉獻的。”

“那就好。”穆明扇卻好似松了口氣，打開扇子，扇著風兒，好似在高興什么。

九黎不解了：“你……你怎么聽我不管這個國家的死活，反倒高興了？你還是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啊？”

“我不是大夏國人。”穆明扇突然答道。

九黎霎時懵了：“你……你不是大夏國人？那……那你是？”

穆明扇淡淡笑了笑，走進九黎，在九黎耳邊道：“這個國家將要滅亡并非是因為邪魔，而是因為其統治的腐敗糜爛。你卻是只在皇宮之中，滿眼周遭的浮華奢侈，可知走出京城，外面是個什么狀況。我的妹妹為什么從家鄉跑到京城來，你可知原由？麟兒她所住的葉州城，素有大夏國僅次于京城的富饒之地，如今也變作路有凍死骨的慘狀。麟兒她是呆不下去方從家鄉來到這里。這個大夏國的滅亡是他們一手造成的，與你沒有半點干系。所以，你大不必為了救這個國家付出一絲一毫。”

連葉州城也淪為了窮苦之地？九黎震驚的同時亦是愧疚難當，她一直以來只糾結于自己之事，卻不曾想外面那千千萬萬的老板姓，不曾想大夏國的統治腐爛到了這等地步。

呆了許久，九黎方回過神，卻是往后退了挪了挪，望著穆明扇陰沉的臉龐：“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九黎，我并非大教爺的兒子，而是桑羽國被拋棄的皇子。”穆明扇接著道，竟是絲毫沒有保留秘密的意思，“大教爺數百年前便是我桑羽國的國師。后我桑羽國被大夏國奪取了大半個江山，大教爺為了奪回本屬于我們的土地，而改頭換面，來到大夏國作國師。如今，這個大夏國上上下下已經有一半的大臣都是我桑羽國的臣子。我桑羽國隨時都可以將整個京都攻破。”

桑羽國曾經是與大夏國一般大小的國家，但因為三十年前的一場大戰，桑羽國已經淪為了小國。然而，桑羽國卻從未停止過戰斗的欲望，一直在國家邊塞蠢蠢欲再戰。而三十年來，大將軍高影一直鎮守邊疆，便也是因為此事。

只是，沒有想到，大將軍在邊塞苦苦征戰，朝廷卻已經被敵人霸占了大半。

這時，穆明扇摸了摸完全呆住的九黎的臉頰，笑道：“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也沒有欺騙你的必要。自然，我敢告訴你，便是不怕你將此事告訴他人。你應當知道，惑亂人心的罪名你承受不起。九黎，說了如此之多，我便是希望你能夠與我一起。一年后，我們桑羽國的軍隊便會攻打到這里，屆時，你只需嫁與我為王妃，我便可保你安全，甚至可以保你周遭的人無性命之危。”

九黎不由得笑了笑，輕輕拿開穆明扇的手，仰視著穆明扇：“你認為我會答應？”

穆明扇卻也是微笑的模樣：“我知道你現在不會答應。”

“將來也不會答應。”九黎補充道，想了想，“夏辛知道你的身份么？你是如何看待你的學生呢，老師？”

穆明扇咳了咳，用扇子遮住了臉，“夏辛一直都像是只野猴子，我便是這么看他。不過，念在師徒之情的份上，那時，我自然也會饒他一命。”

“你可以回去了，我想靜一靜。”九黎垂下目光，打著哈欠道。

她的心此刻好累，累得不行。

皇帝那時候的話突然傳入耳中：“因為……累了……”

她不由心頭顫了顫。

“那你便先好好考慮一番。”穆明扇嘆了口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