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人閣，正是當年高梵陌生病時一直住的屋子。也正是在那個屋子里，顧默默默精心照料過一個注定不可能給她幸福的人，只因那人是自己的丈夫，而當作是盡夫妻仁義，盡心竭力。

高梵陌這又是想要唱得哪出戲！

九黎大大地皺著眉頭，但為了能夠獲得皇后那塊可以覲見皇帝的令牌，為了救夏云歡，此刻便是要她豁出性命，她也要咬牙硬闖。

雖然對去漱人閣的路并不陌生，但為了裝作是這里的陌生人，九黎只好假意不識路，需小魚帶她前往。

路途中，小魚卻顯得相當亢奮，指著院子中的盆景，笑道：“我們將軍府自八年前便一直保持了這個風景，少將軍不允許我們做半分變動。公公曉得是什么原因么？”

“呵呵……這個還真不清楚。”九黎尷尬地搖頭。

小魚捂嘴偷笑了下，接著道：“那是因為少將軍說，少夫人遲早會回來的。若是冒然把將軍府變了樣子，怕是少夫人回來時尋不到熟悉的地兒。”

九黎心頭微微觸動了下，但卻也無什么感動之說，只當是聽著一個外人的故事，再次干笑：“呵呵……原來是這個樣子。你家的少將軍，還真是個癡情的種子。”

“可不是。”小魚悲嘆，“可惜，少將軍如此期盼，卻不知少夫人去了哪里。難道少夫人還在責怪少將軍當初冷落了她么？可是，少將軍已經知錯了，少夫人什么時候能夠原諒他呢？”

九黎此刻真心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繞圈子，便尋了另一個話題：“對了，不是聽說你家少將軍另取了一個小妾么？不知，那位小妾是否為少將軍生得一兒半女呢？”

小魚的神色瞬間暗淡了下來，略顯緊張：“少將軍取側夫人是老夫人的命令，至于這生兒育女之事，也是人之常情……”

“這不是挺好的嘛！”九黎松了口氣，嘆道，“有了新的妻子，又有了兒女，你家少將軍此刻應是享著天倫之樂，怎的還為過去了那么久的事和人而傷心呢？”

九黎這句話真心只是隨口而說，并非有意要刺激些什么。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小魚突然啜泣起來，“想來，少夫人在某個地方，也是責怪了少將軍棄她，取了側夫人之事。前怨加上新怨的，看來少夫人是永遠不可能原諒少將軍了。”

“這……”九黎瞬間尷尬起來，怎么都覺得小魚話中有話，卻又不能明說。

不過說到怨嘛，她還真心與那高梵陌無前怨新怨之說，只是看不慣這少將軍的作風罷了。想著那日在七王爺府上，他做得那般絕情，恐怕沒有一個女子會不為之產生些許恨意的。就是一個過客陌路人，也會恨上他罷，更何況還是算得上有些交情的人呢。

但這“怨”委實算不上。

看著小魚傷心的模樣，九黎悻悻地關上了話匣，任著小魚將她帶往漱人閣。

到了屋門前，卻見那屋門緊閉著。

小魚打開了屋門，方止住了哭泣，擠出一些笑容來，道：“公公請進，少將軍就在里面等候著。”

九黎剛想踏入屋中，卻見這屋子門窗緊閉，屋內黑得有些可怕，便縮回了腳，流著冷汗問：“等等……這屋內，便是只有高少將軍一個人？”

小魚顯然誤會了九黎的意思，撲哧一笑：“放心，屋內只有少將軍一個人，絕對沒有旁人。”說著，她便將九黎強行往屋內推。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回過神來的九黎慌忙喊道，然而轉過身時，小巧已經將門關上，竟依稀聽到了上鎖的聲音。

“阿默，你終是回來了。”高梵陌的聲音道。

九黎瞪大了眼睛，待視覺漸漸適應了黑暗，方看到一如八年前置設的屋中，一身玄青色便衣的高梵陌正端坐在桌邊，右手拿著青玉酒盅，左臂放在桌面上，手指摩挲著白色的玉瓷酒壺。桌子上擺滿了好似剛剛做好的熱騰騰的飯菜。

九黎猛然想起穆明麟的話：“因此，他到現在左臂都頹廢著，不能拿任何東西。”

高梵陌的左臂，大抵是真的廢了吧。作為一個隨時可能要出戰的將士，這無疑是致命的殘疾。可是就算如此，當年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救了一個毫不相識的女孩。

也許，他并非她眼中那般無情無義？

不知為何，看著那脫掉了將士鎧甲的、穿著極其樸素錦衣的背影，九黎的心頭平添了幾分親和感，竟覺得眼前這個人和那日在七王爺府中的少將完全判若兩人。

因著光線的問題，九黎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是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正抑制著某種情緒的酒氣。

也正是因聞到了這酒氣，九黎緊張得大氣兒不敢出，生怕那個人做出什么荒唐事來。悄然咽了口氣，她方鼓起勇氣道：“我……我不是阿默。”

“哦？”高梵陌抬起了頭，暗灰色的光線中，依稀可見軍人特有的桀驁冷酷的眼神，只是冷酷中閃爍著凄涼的光芒，“呵呵，我竟忘了，你有名字的，叫九黎。嗯，那我便叫你阿黎可好？”

九黎緊貼著門兒，脫口說道：“阿黎只有阿燼和七伯伯可以稱呼，你不可以！”

高梵陌似乎一愣，愣了會，又道：“那我便叫你……阿九？”

“也不行！”九黎再次道，“婧妃娘娘和明秋她們都稱我小九，你若稱我阿九，豈不是和**女子一般比較了。”

“……”高梵陌苦笑著搖了搖頭，一仰頭，將酒盅的酒喝了干凈，隨即站了起來，向九黎走來。

看其穩當的走路姿勢，并不像醉了，但是空氣中那濃烈的酒氣卻告訴九黎，他一定是醉了。

見高梵陌走過來，她頓時嚇得幾乎渾身毛發都豎了起來，想著此時自己若是狐貍的模樣，定像個刺猬。

“你……你不要過來！”九黎閉上眼睛大喊。

然而，當她睜開眼睛時，高梵陌已經到達了她的眼前，兩只壯碩有力的臂膀穿過她的倆耳邊，抵在門上。那張俊美的面孔帶著些許酒意，低著頭，與她的面容相距不到一寸。

“那你究竟想要我叫你什么？”高梵陌喝令般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