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三麗的記憶中，李叔是頂頂和氣的一個人。

雖然眼睛里白多黑少，像那些大人嚇唬孩子時說的白眼狼，身上也老是有一股子油氣，頭發也膩得粘成一縷一縷，不干不凈臟兮兮的，可是他愛笑，尤其對小孩子，看著慈祥又和藹。

李和滿本來就是喬家的熟人，當年就是喬祖望的牌友，不打牌的時候也常來家里坐，跟喬祖望喝上兩杯。來的時候總不會空著手，有時帶點雜糧過來，有時也給孩子們帶點糖塊，有一回竟然帶了一些大白兔奶糖來，說是親戚從上海帶來的。

喬家幾個孩子都挺喜歡他的，除了大哥，因為大哥不喜歡喬祖望的任何一個朋友，私下里跟三麗說過，他總覺得能跟他爸做好朋友的肯定不是好東西。那時三麗還小，也沒往心里去。

因為三麗覺得李叔是真好。

每次去在他店里買面打油都稍稍多給那么一點點，三麗不認識秤，也看不明白那細嘴上的刻度，可是還是能明白李叔的確是多給了。

何況，只要李嬸不在店里的時候，李叔總會偷偷把自己拉到里屋，悄悄給塊糖，或是半塊面包。

自己吃東西的時候，李叔就和氣地笑著，看著自己，輕輕摸她細黃的小辮子，從辮子上再摸到頸脖間，再摸到她瘦得象塊搓衣板似的背上。

三麗并不討厭這樣地撫摸，因為喬祖望從不這樣充滿感情地撫摸她，母親的愛撫她差不多忘了。

大哥對她好，可是，大哥生性有點冷，會給她吃的，會教她作業，會替她打跑欺負她的人，可是不會撫摸她。

牛野哥哥也對她好，會教她識字，會給她多好吃的，會帶她去玩，會給她講故事，可是也不會撫摸她。

這樣深情款款的撫摸，是小姑娘心里暖的，亮的，甜的那部分存在，年紀太小了，還不懂得分辯這撫摸里包裹著的成年男人那點骯臟的心思。

后來三麗也發現，這個李叔在摸她的時候，臉會湊得很近，近得嘴里的那一種不太干凈的味道會撲在她的臉頰與脖子里，三麗覺得那味兒不大好，可是，李叔的笑臉足夠和氣，李叔給的吃食與小文具足以讓她忽略這味道的不好。

再后來，李叔就不見了，聽大哥說是做了壞事被抓起來了。三麗還有些遺憾，因為除了兩個哥哥（喬一成、齊唯民）還有牛野哥哥，沒人對自己這么好了，有時候還會想起他。

今天看見李叔又回來了，三麗的心情還是蠻好的。

“李叔，你吃完喊我一下，我來收拾。”

“三麗啊，都長這么高了？越來越漂亮了。來，過來叔叔這邊坐，”

李和滿笑瞇瞇地撫摸著三麗的頭頂，拉著她的手，親昵地揉捏幾下，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藹，從口袋里摸出一顆大白兔放在三麗的手里：“不急著收拾，先吃顆糖?！?

說著，將三麗抱起，放在自己身邊。

“謝謝李叔！”

察覺李叔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在不?；瑒樱愲m然不會往那方面想，卻也深感不自在，扭動著身子，拉開了些距離。但看著手里的奶糖，心里還有些感激，李叔還跟以前一樣，對自己真好！

“來…，來來！再走一個！來，干！”

喬祖望突然抬起頭，看著李和滿，嘴里叫嚷著，想伸手去摸酒杯，還沒摸著，頭又垂了下去，呼吸聲都變重了。

“祖望哥？呵呵，是真醉了，嚇我一跳，三麗…，”

李和滿剛想攬住小三麗，卻被喬祖望的動靜嚇了一跳，見著喬祖望抬頭，心都快跳出來了，好一會，見喬祖望昏睡過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轉眼卻見小三麗小心翼翼地剝去包裝紙，露出那顆晶瑩剔透的奶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便迫不及待地將奶糖放入口中，奶糖在嘴里慢慢融化，散發著濃郁的奶香。

小三麗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嘴角微微上揚，顯得異?？蓯?。雙手托著臉頰，頭微微傾斜，仿佛在回味奶糖的美味。不經意間，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品嘗剩下的奶香。

看著小三麗這可愛模樣，李和滿只覺得喉頭一陣干澀，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渾身越發燥熱難耐。

李和滿眼神閃動，朝四小的房間看了過去，強忍著心里那股沖動，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三麗說著話，想到激動處，握著酒杯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

“咔嚓～”

“三麗，喬一成呢？”

就在李和滿心猿意馬的時候，大門被推開，楊不虧走了進來。

“牛野哥哥！我哥在房間里看書呢?！?

三麗乖巧地打了個招呼，指了指房間。

“你是牛衛國兒子？都這么高了！”

聽著三麗的稱呼，李和滿腦袋一轉，很快便認出楊不虧的身份，和和氣氣道：“你爸回來了沒有？很久…，”

楊不虧唇角微微上揚，算是回應了李和滿的招呼，也沒搭腔，轉身徑直走進喬一成房間。

“這孩子，真沒禮貌！”

李和滿臉色一僵，眼里閃過一絲不滿，嘴巴嘀咕了一句，轉頭看向三麗：“三麗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可不要跟他學。”

“牛野哥哥是好人！”

三麗聽見李和滿說楊不虧壞話，小臉一下垮了下來，有些生氣。

“呵～，好，是叔叔錯了?！?

李和滿壓住心里的不快，小聲哄著三麗。

三麗也是小孩脾氣，很快又露出笑臉。

本想引開喬一成跟四美，方便自己行事，現在又來了個牛野，李和滿心里有些煩躁，有些心不在焉。

可沒一會，李和滿便對楊不虧感激不已，因為楊不虧要帶著喬一成跟四美出去買東西。

“三麗，我跟你大哥他們出去一會，你看著點喬叔叔，”楊不虧朝三麗道：“一會給你帶豆腐澇回來?！?

“好！”三麗乖巧地應了一聲。

楊不虧像是無意間側頭看了暗自竊喜的李和滿一眼。這一眼并不算長，但卻讓李和滿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李和滿疑惑地再次看向楊不虧，卻見他依舊是一副天真的模樣，仿佛剛剛一閃而過的寒芒只是自己的錯覺。但對于接下來的事情的期待讓李和滿放下了戒心。

左右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已，還能壞了自己好事不成？

“走了！”

楊不虧一手抱起四美，一手拽著有些不情不愿的喬一成走出院子。

“三麗，”

見三人出了院子，李和滿再也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三麗的頭：

“我三麗是最能干最乖的女娃啦。三麗，叔有點累，到你床上歇會好不好？”

三麗禮貌地點點頭：“好呀。叔，你跟我進來吧?！?

三麗領著李和滿走進臥室。

臥室里放著兩張木床，顯得有些擁擠。四兄妹的年齡也不小了，三麗、四美跟哥哥們已經分床睡。在靠窗的墻角新添了一張上下鋪，三麗睡上面，四美睡下面，床上是相同的格子面的床單。

三麗指了指上鋪：“叔，我的床在上面?！?

李和滿一屁股坐在四美的床位上：“麗呀，叔年紀大，爬不上去，就睡在下面好不好？”

“哦，行呀！”

三麗甜甜地笑了笑：“我給你鋪一下被子！”

“不用，我就瞇一會?！?

李和滿拉著她的小手，將她拉到旁邊。

“那李叔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感覺李叔身上的味道有點沖，三麗使勁抽出自己的手，轉身想走出房間。

“等等！”

李和滿皺起眉頭，捂著肚子，一臉痛苦的模樣：

“三麗呀，叔有點兒不舒服，你陪著叔歇會兒好不好？”

“??？你不舒服嗎？”

三麗細長的眼睛眨了幾下，想了想：“李叔，我們家有萬金油，我給你拿來涂一點好不好？”

“哐啷！”

“畜牲??！李和滿，我打死你個狗日的！”

李和滿話沒說完，房門突然被踹開，巨大的聲響嚇得李和滿跳了起來，顧不上三麗，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青色花瓶在眼前迅速放大。

“duang！”的一聲。

“我打死你個王八蛋，畜牲！”

瞬間，青色花瓶砸在了李和滿腦袋上，伴隨著一聲脆響，花瓶應聲破裂。碎片四濺，李和滿的頭上鮮血淋漓，疼痛讓他忍不住慘叫了出來。

這一幕發生在瞬間，李和滿懵逼了，三麗也驚呆了。

“大哥！”

三麗回過神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大哥暴虐的樣子，再看著李和滿滿頭是血的模樣，心中頓時害怕不已，蜷縮在角落里。

“你先出去。”

楊不虧一把抱起喬三麗，將她抱出了房間。

“王八蛋！”

喬一成像瘋了一樣，沖到床邊，一把將李和滿拽了下來，騎在他身上。

羞恥與憤恨象洪水一樣直漫上喬一成的心窩，牙跟都是酸痛的，心脹得象要嘔出一口血似的。

喬一成掄起拳頭一下一下擂鼓般地捶在李和滿瘦小的身體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李和滿也不躲，也不叫，護住頭臉縮成一團，任由拳頭如雨點般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