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帽巷，齊家。

“七七，來，穿衣服了，手抬起來，對，乖啊～。”

齊唯民幫七七洗好澡后，抱著七七到了床上，拿著衣服便習慣性地想幫他穿好，剛剛穿到一半，齊唯民突然停了下來。

這幾天，齊唯民腦子里一直在回想著楊不虧的那番話，心里一直在猶豫，他知道楊不虧說的有道理，可總是忍不住。尤其是看見七七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他總會心軟地一塌糊涂，不舍得七七吃一點苦。

“哥哥～，”

七七稚嫩的聲音從衣服里傳了出來，有些委屈。

“啊！？”

齊唯民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七七的腦袋還沒鉆出來，只要拉一下衣角的事，七七愣是沒動彈。

“七七，你自己穿吧，乖，用手抻住衣角，往下拉一下，對，腦袋配合著鉆出來……，”

齊唯民試著鼓勵七七，看著七七笨手笨腳穿個衣服還得半天的時候，齊唯民突然有些難過。

“哥哥～，”

七七將衣服套好，袖子還卷在小胳膊上，仰望著齊唯民，糯糯地叫了一聲。

“乖！”

齊唯民摸了摸七七的頭，鼓勵道：“七七好棒，會自己穿衣服了！”

“咯咯～，”

受到哥哥表揚，七七臉上洋溢著天真爛漫的笑容，烏黑的眼睛里閃著喜悅的光芒。

“七七，你自己玩一會啊，想去巷子里玩也可以，不過你要小心點，不要摔跤了！也不要走遠了啊！”

齊唯民輕輕揉了揉七七腦袋，幫他將衣服理好，小心地叮囑著。

“嗯？”

聽著齊唯民的話，七七睜大了眼睛，愣了一下，確定自己沒聽錯后才用力地點了點頭。

蹬著小短腿，蹣跚走到院門口時，回頭看了齊唯民一眼，見他露出鼓勵的笑容，這才放心蹲在院門口，看著巷子里的小孩滾鐵環，不時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

靜靜地看了一會，齊唯民走回堂屋。齊志強披著件外套從臥室走了出來，提起暖水瓶倒了杯溫水。

“爸，你好點沒有？”

齊唯民接過齊志強手里的暖水瓶，看著父親憔悴的樣子有些心酸。

病來如山倒。

只半個月的時間，放療后，齊志強的高大身軀就瘦得成了一付骨頭架子。面色蒼白，沒有一點光澤，兩頰浮現出異樣的潮紅。

在齊唯民的概念里，世上有一種人，是百害不侵的，如銅墻鐵壁，父親無疑就是這類人。他從沒有看過他病，沒有看過他露出疲態，齊志強似乎永遠在可以坐著的時候，站著。

可是突然地，他就倒了，沒有一點先兆。

那天被喬一成送去了醫院，檢查過后，醫院當天就扣下了人，不讓回家了，說是要做活檢。

不幸中的萬幸，雖然檢查出肺癌，但還是早期，有治愈的希望。

聽醫生說，肺癌都是拖出來的病，齊志強早期的病灶部位較小，沒有出現局部淋巴結以及遠端器官的轉移和擴散，癌細胞還帶有局限性。如及時采取根治性手術將病灶部位切除，或者是進行擴大性的切除，基本都能夠將癌細胞清除，實現痊愈。

齊唯民別的沒怎么聽懂，但可以痊愈，以及避免過度勞累，還是聽明白了，心里也踏實了一點。

能治好就行。

那天從醫院回家后，魏淑芬跟兩個兒子商量后就決定讓齊唯義下半年畢業就去接班。

兩人都沒有異議，齊唯義成績也不好，對學習也不感興趣，能有一個班上，那是求之不得，去廠里多好，不用看書，還有工資。也就是齊唯民有出息，以后國家包分配，要不然，像這樣一個工作名額，換別人家里兩兄弟能鬧起來。

“我沒事，”

齊志強坐了下來，輕咳兩聲，看著兒子笑道：“不用擔心，醫生不是說了嗎？我放療的效果很好，再過十天就可以動手術了。”

齊唯民：“嗯！還是得多吃一點，我看你中午都沒吃什么，就喝了兩口粥…，”

“沒事，”

齊志強笑了笑，沒跟兒子說，有時候，吃東西也是受罪。

“七七在外面玩呢？”

“嗯，老憋在家里也不好，”

齊唯民點點頭：“小孩子嘛，多活動一下，皮實一些。爸，我記得以前小時候你帶我們去摘桑椹，我從樹上摔下來好幾次，你還記得嗎？”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齊志強輕笑幾聲，牽動胸口，頓時咳嗽起來，齊唯民趕緊走過來幫父親輕輕拍打著背部，好一會，齊志強停止了咳嗽，擺了擺手，笑道：

“沒事了，你還記得啊？”

“突然就想起來了。”

齊唯民擔心地看著父親，見父親臉色正常一些才放下心來，笑了笑：“我記得那時候唯義也很皮，經常去河里摸魚…，”

“是呀，不過你懂事早，”

齊志強笑道：“自從上了初中就沒去外面野過了，倒是你弟弟，現在還不著調。”

沉默了一會，齊唯民點點頭：“等他參加工作就好了。”

頓了頓，齊唯民突然道：“爸，我想考南大。”

齊志強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

“為什么？以你的成績就是考北大也沒問題吧？你不用擔心家里，你弟弟妹妹也長大了，都能照顧自己。”

像是知道齊唯民的想法，頓了頓，繼續道：“你是放心不下七七？放心，你媽會照顧好他的，等我病好了，也能幫著照顧一下。”

“北大…”

齊唯民眼里閃過一絲憧憬，卻還是搖了搖頭：“南大也挺好的，離家又近，走路二十分鐘就到了。”

要說之前的齊唯民留在南京是為了七七，現在的原因更多是因為父親。

原時空里，齊志強這時候還沒有發現病情，齊唯民是擔心自己去外地上大學后父親忙于工作顧不上七七，那七七真就成了沒人管的了。而齊志強是齊唯民考上大學才發現病情的，發現病情不到一個月就走了。

現在齊志強的病情發現得及時，還能治好。但也是齊志強的這次病情才讓齊唯民開始注重起了父親的健康。

他從未想過，那個曾經庇護他成長的港灣，竟然也會面臨崩潰的危險。這次病情的突發，讓他驚覺原來原本如山般的父親是如此的脆弱，而他竟然差點就與父親天人永隔，這個念頭讓他有些惶恐不安，他不敢想象失去父親后的生活。

“不用擔心我，”

深知兒子的孝順，但齊志強更為兒子的前途著想。他擔心兒子為了照顧自己而耽誤了自己的未來，笑了笑，開口道：

“放心吧，醫生說了，最壞的情況也還有七八年，我會照顧好自己，爭取看到你結婚生子那一天的！”

“爸，”

齊唯民看著父親臉上的皺紋交錯，那是歲月的風霜，也是他辛勤勞作的痕跡，父親一生坎坷，從未有過優渥的生活，但他始終堅信，只要努力奮斗，就能改變命運。正是因為這份信念，齊志強才會在工作中勇往直前，不斷提升自己。

齊唯民難過地搖搖頭：“我相信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學業，再說，南大也是很好的學校啊！”

齊志強沉默了一會，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很孝順，想要照顧我，但這并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你的未來更加重要，我希望你能去追求更好的教育，人生有許多重要的東西，但唯有不斷追求更好的自己，才能真正實現價值。”

齊唯民垂下頭，眼中閃爍著淚光，他知道父親是為了自己好，但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他需要的是陪伴和照顧。

看著兒子難過的表情，齊志強微笑著拍了拍齊唯民的肩膀：

“唯民，爸爸并不是要你一定要去頂尖的學校，而是希望你能有一個更高的追求。南大確實是一所很好的學校，但你的潛力遠不止于此。我希望你能勇敢地去追求更好的教育，去拓寬自己的視野，去結識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爸爸會一直支持你，記住，勇敢地去追求更好的自己，未來的道路一定會越走越寬廣。”

齊唯民眉頭一動，欲言又止。

齊志強看著兒子的表情，知道他被說動了。于是，他繼續語重心長地說：“唯民，人生就是一場旅程，每個人都要走過不同的階段。你現在面臨的，不過是這場旅程中的一小段。我希望你能有一個更廣闊的舞臺，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爸，我會好好考慮的。”

齊唯民終于開口。

他知道，這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重要抉擇，他需要為父親，也為自己做出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