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也聽出張古話里酸溜溜的語氣，趕緊搖頭：“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的，以你的實力該是被我們這些老東西，爭相追捧的對象?！?

“您還很年輕?！?

簡兮說完又覺得說謊不好，尤其是當著當事人的面，可能會被認為是諷刺，只好又說：“年紀越長，技藝也就越深厚?！?

“畫技再好又怎么樣，到頭來沒人傳承衣缽，畢生所領悟出來的心血，最終只是一場空，只能在死的時候帶走了?！?

簡兮以為張古還是在意當初他要收許慶，被自己拒絕了的事情。尷尬地笑了笑，說：“您還有收徒的機會?！?

“我第一次看中的人桀驁不馴，不愿意做我的學生。第二次看中的，又被老白捷足先登。我這一把年紀了，能不能等到下一個還是未可知。”

簡兮愈發覺得不對勁。

張古這是在吃醋？怪她選擇了白龍甘，還是怪白龍甘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張古現在覺得簡兮有時候還挺笨，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也不知道當初懟他的時候，是哪里來的勇氣？

“你跟著老白好好學，他能教會你很多東西，能讓你的畫技更上一層樓。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很多種可能。”

張古語重心長的說完，和白龍甘一樣，默默轉身離開。

簡兮知道他不會走遠，因為他是評委，肯定要看著頒獎的。以他的身份，搞不好還會給她掛獎牌，送獎杯。

想到這里，她又開始忐忑了。

頒獎的時候，張古的確是要給她發獎杯的，只不過他沒過來，而是說讓白龍甘代替他。

張古心里到底還是有點介意的，忙來忙去，想要的人卻被別人要了。他有種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覺。

白龍甘本來是要走的，但他又想到，如果簡兮不知道他題字的意思，那不是白忙活了。

張古想選什么樣的學生，發多少還是知道些的。

進入前三名的畫者，路萱冬年紀大且為人尖酸刻薄，技藝有上升的空間，但是也不會太大。

李馳是個有黑歷史的人，張古那么愛惜名聲，不可能收他。看來看去這屆天分好的，上升空間大的也就剩下簡兮了。

白龍甘選學生的眼光要比張古還挑剔，就像當初張古看上許慶，他卻絲毫沒動心思。

不是許慶不好，而是太狂。

一定要學習的人，必須要虛心受教，太過桀驁不馴，很可能會學得四不像。雖說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驕傲，但絕對不能稱之為狂。

許慶適合野蠻生長，可以走野路子，這種野性如果拉不回來，最終不是與一代畫匠無緣，就是變成大師。

他窮其一生鉆研畫技，走的是傳統，是一步一個腳印。在他看來畫畫就像是武俠小說中的練武功，基礎是下盤，穩不穩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他教不了許慶這種，他就要基礎扎實，腳踏實地的簡兮。這樣的功底和天分，才適合被打磨。

他留下的主要目的就是盯著張古，卻沒想到這個老頭子這次不僅沒跟他搶，反而還做了件成人之美的事兒。

白龍甘也是第一次覺得，張古其實還是個挺不錯的人。

“老師。”頒獎典禮結束后，簡兮對白龍甘說。

白龍甘一愣，大概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又或者是不適應自己已經有了學生，他有一陣子沒反應過來。

“老師，我還沒有您的聯系方式，我們加下微信好友唄?！?

白龍甘點頭，身板筆直，拿出手機撥弄了半天，也沒找出自己的二維碼名片。

簡兮不敢說話，怕老師覺得不好意思，只好盡快找出自己的，笑著說：“老師，您掃我的。”

在白龍甘眼里，這個小姑娘一口一個老師，叫得親切自然，讓他心里聽了十分熨帖。

他只有一個兒子，從小就跟他不親近，現在還留在國外工作。他其實一直想要個女兒，只是他太太身子不好，就一直沒要。

他年輕的時候性子比較冷漠，除了對他太太以外，基本難有和顏悅色的時候?，F在年紀大了，反而柔和了一些。

兩個人加上了好友，白龍甘低頭在屏幕上寫了一會兒字。簡兮這邊叮咚一聲，她低頭打開微信消息，發現是一串地址，后面還有電話。

她發現白龍甘還是個細心的人。周圍有這么多媒體，他不好暴露自己的住址和電話，估計又怕她多想，所以這么早就給她發過來。

譚既明沒在現場，而是在會場外的停車場，窩在車里用手機看直播。他本來是想進去的，在簡兮這么重要的時刻，他想和她一起見證。

可他這張臉已經被媒體曝出不知多少次了，不認識他的人還真的是很少，如果他這個時候進去，可能又會給她惹來不少麻煩吧。

欺負她的人，他可以帶著她欺負回去，或者是讓人沒有欺負她的機會。可那些攻擊她的惡言惡語，他卻沒辦法全數擋住。

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盡量不出現在公眾面前，不要又給她引來話題。對于這個他其實挺無奈的，自己的妻子自己關心愛護還得避著人。

這時有人敲了他的車窗，他轉頭，看見沈西文站在外面。因為是主持人，她穿了繁復的拖地禮服，妝容也偏濃。

這樣站在燈光不太好的停車場，乍一看，有點像女鬼。譚既明這么想的也這么說了。

沈西文怒了：“譚既明，你就是個白眼狼，我為了你老婆的安全，來這給你站臺子，你可倒好，翻臉不認人??！”

譚既明隨手搖上了車窗，一副不大想搭理她的模樣。

沈西文踩著高跟鞋，咚咚咚的走到另一側，拉車門準備上車，結果吃了閉門羹。

“你把車門打開?！?

譚既明拒絕。

沈西文磨了磨牙：“譚既明，你這是卸磨殺驢，今天要不是我給你震廠子，你老婆的比賽能這么順利？”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條件可以讓你提。”

“我要提的，你給得了嗎？”

“只要不是要去火星上生活這種無厘頭的，我都可以答應。”

沈西文冷笑：“那你過來親我一下?！?

譚既明瞪她，聲音冷冽：“沈西文，你要不要臉？”

“呵呵，是你說的除了上火星都可以，怎么這么快就自己食言了？我跟你講，你要是不出來，我就在這跟你耗著，一會兒你老婆看見了，還不知道怎么想呢！”

要比起不要臉，沈西文還從來沒怕過誰。

譚既明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下了車，倨傲地看著她，說：“有什么事手機上說，或者跟我助理說不行嗎？”

“你是不是人啊，我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你就這么對我！你把我當什么，垃圾么？”

譚既明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過分，但這也不能怪他，沈西文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她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是高大上，是滿滿的正能量，是出身優良，根正苗紅的五好青年。

但這只是她營造出來的表像，在熟人身邊，她能作的令人發指，滿腦都是幺蛾子。

一個女孩子從來沒有女孩的樣，不是搞什么稀奇古怪的實驗，就是養一些有稀奇古怪毛病的寵物。

她收留了很多流浪貓，打理干凈，做了結扎后放在籠子里，但總有那么幾個漏網之魚，然后流浪貓的軍團就逐步擴大。

好歹是條生命，既然出生了就沒有讓它餓死的道理。沈西文自己安置不了，就發放名額給他們，誰要是不接收，她就到誰家去鬧。

譚既明就深受荼毒，當時分給了他十六只。他不愛養寵物，尤其是貓會脫毛，對他這種有潔癖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最后，他只能讓夏章把那些小東西，當成禮物派發給員工，并且告訴他們這是他喜歡的動物，要他們妥善照顧。

類似這樣的事情有很多，久而久之大家都避著沈西文。沈西文臉皮厚，不管別人怎么煩她，她始終都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態度。

很多時候譚既明其實是有點佩服她的，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她也算是無敵了。

“你說讓我下來，到底要說什么，快點說?！?

沈西文看不慣譚既明對她這副態度，剛想要上前和他理論，就差點被自己的長裙擺絆倒。

“我就不明白了，這種鬼東西為什么會有人喜歡！”

“你要是走路慢點就不會摔倒，這本來是一件不錯的禮服，只是遇錯了主人?！?

沈西文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們說她不夠女人，一開始聽到會很生氣，但時間久了就麻木了。

她想俯下身子把裙擺扯掉，卻因為自己腳上蹬著恨天高，徹底摔了個狗啃屎。

譚既明見她真的摔倒了，當然不會置之不理，上前扶起她，問道：“沒事吧！”

“不過是摔了一跤，還能有什么事兒，最多就是磕破了點皮唄！”

沈西文的情緒特別火爆，主要原因是她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事事不順，要么干脆就是當初不該答應譚既明。

做什么善人啊，到頭來坑害的是自己，這跤摔的形象全無，而且手肘還受傷了。

“你掉的這塊皮挺嚴重的，還是趕快去醫院處理一下。”

沈西文揮開譚既明，語氣依然氣急敗壞：“去什么醫院啊，我回家用雙氧水涂一涂，過兩天就能好?！?

譚既明剛想說兩句勸阻的話，就見沈西文已經脫了鞋子，露出兩只白生生的腳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