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夢想到自己夠倒霉的，先是被淘汰，然后又出了車禍。她真應該找個神婆看看，自己是不是掃把星。

“你昨天要是答應我，估計我就不會被淘汰，你不知道我多喜歡畫畫，多需要這個機會。”

顧夢越說越傷心，最后干脆哭了起來。一開始還顧著形象小聲哭，后來干脆嚎啕大哭。

譚既勛這輩子最怕女人哭，因為哭聲的穿透力強，刺進耳膜里，會帶來尖銳的疼痛。

“你能安靜一下嗎？你這樣我沒法開車。”

“你就是我的掃把星，遇上你準沒好事兒！我現在哭兩聲你還要管啊！”

“你要清楚，是你自己不看紅燈，這場交通事故你全責。我是好心才帶你去醫院，醫藥費自理。”

顧夢一聽這話就怒了。

這人怎么這么冷血？他開這么好的車，會付不起她一點醫藥費嗎？

“你撞的我，必須你付。”

“沒這個道理，簡單來說，如果今天我把你撞死了，難不成我還得替你抵命？”

顧夢磨了磨牙：“你這是咒我死。”

譚既勛冷笑一聲：“我和你素昧平生，我為什么要咒你？是你自己不遵守交通規則，你要為你的行為買單。”

譚既勛本來就一身正氣，訓人的時候尤甚。顧夢意識逐漸回籠，終于明白自己確實全責。

“我沒事，你帶我去診所買個碘酒，我自己涂一涂就好了。”

譚既勛無語，沒見過哪個人這么能將就。她是瞎子嗎？自己流了很多血，看不到？

顧夢左腿疼得幾乎快沒知覺，也能感覺溫熱的血正在而滲出，去醫院當然是最好的。

可醫院多貴啊，隨便拍個片子就夠他們一家一周的生活費了。她從小就能蹦能跳，有個磕磕碰碰的都是自己處理。

“我不去醫院。”

“我不想讓你變成殘廢，到時候你還得怨我。”

譚既勛最終不故顧夢的掙扎，硬是把人拉去了醫院。顧夢看著醫生開單子，心疼的要命，覺得自己這個月真的只能吃土了。

傷口處理好，譚既勛背著她下樓。

她從來沒和異性這么近距離的接觸過，當然不包括她弟弟。嗅著譚既勛身上淡淡的煙草香，她整顆心都提到了喉嚨里。

“剛剛一共花了多少錢？”

“一千多。”

“能不能分期付款？”顧夢的聲音小小的。

譚既勛忽然想到，她剛剛囂張得不可一世的模樣，諷刺著說：“不行，沒可能。”

顧夢的腦袋頓時聳了下來。她在盤算自己這個月，每天一個面包的話，能不能維持生活。

“要不我這個月付你一半，剩下的下個月還。”

“不行。”

顧夢氣得捶他：“你到底有沒有人性啊！”

她一動，譚既勛腳下就沒了準，嘆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沉，你再動我就背不了了。”

“我還不到一百斤。”

“再說。”

“一百多一點點。”

譚既勛停下腳步，冷聲說：“我不喜歡和不誠實的人打交道，不說實話，下去自己走。”

顧夢秒慫：“一百一十五斤。”

“你有這么重？”

“我一米七呢，這個體重不算胖的。”

譚既勛不說話，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保存體力。如果不能把人背到停車場，那可真就有點丟臉了。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譚既勛扣好安全帶問。

顧夢說了個地址，譚既勛在導航里半天沒找到。

“你就往城邊開，那里有很密集的一片自建小樓。”

譚既勛只能靠著顧夢指路，開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才到。他有點累，醫院本來就地處偏僻，他沒想到顧夢家會更遠。

到了目的地他更懵了。

這里的小樓一棟挨著一棟，外面都是水泥的顏色，非常擁擠的感覺。

“我們這里人口很多，地方卻小。窗子向外開的，對面樓要輪流開，不然誰家都打不開。”

“你家在哪？”

“我家在最后面。”

這么窄的路開車進去肯定不行，譚既勛只能繼續背她。顧夢背著她的畫夾子和包包，無形中又重了多少。

“你要鍛煉身體了，這才背著我走多久啊，你就喘成這樣。”

譚既勛無語。

“電視劇里有很多文弱書生，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們這邊女孩都當男孩用，男孩就更沒文弱的資格了。”

顧夢說到這里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很清脆，有著十八歲的女孩子特有的靈動。

“我們這里有戶有錢人，他家生了個兒子胖的像是雪球。白白的圓圓的，腦子還不好用，特別搞笑。”

譚既勛有點想不明白。

她的腿傷成那樣，難道她就不覺得疼嗎？為什么還這么多話？

“一會兒到我家，我媽媽問起我怎么受傷的，你就說我是不小心摔的。”

“自己走路怎么可能摔成這樣？”

“你這么說就行了，別讓她知道我出車禍，不然她又該擔心了。”

譚既勛不說話，好不容易到了顧夢家，進門后他就愣住了，這地方也太小了點。

“我家比別人家小，雖然占地面積相同，但房子蓋的低。我媽說就這個小樓，還讓她和爸爸欠了好多錢呢。”

顧夢說這些就是想讓譚既勛高抬貴手，不要逼著她現在就還錢。她的腿傷成這樣，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工作，生計都成問題。

“你家里沒人么？”

“這個時間我媽媽肯定去買菜了，特價處理的，非常便宜。”

她的家人不回來，他就不能離開。空間這么低，沙發這么小，對他這種生得高大的人來說，的確是種折磨。

譚既勛坐立難安了半天，終于等到了顧夢的家人，不過他更沒機會走了，因為顧夢媽媽非常熱情。

“小夢很少帶朋友回來，你和她的關系一定很好，留下來一起吃飯，阿姨給你燒拿手菜。”

“我不是……”

譚既勛話剛出口就被顧夢拽了下衣角，他垂首，見她正在沖他眨眼睛。

顧媽媽進了廚房后，顧夢才說：“我們家從來沒有客人，我媽現在挺開心的，你就讓她給你做餐飯吧！”

譚既勛倒不是連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他約了人看課件，怕晚了對方會覺得他不禮貌。

顧夢看見他為難的表情，尷尬的笑了笑：“我忘了你們這些有錢人，大都有潔癖，你走吧。”

譚既勛想說自己不是那么矯情的人，也沒有看不起她家的意思，只是，他的確不喜歡在陌生人家吃飯，會讓他覺得特別不自在。

權衡再三，譚既勛還是決定離開。他加了顧夢的微信，說明天過來接她去醫院換藥。

顧夢平時不怎么和人來往，她長的還不錯又年輕，有些人喜歡打她的主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的社交圈子非常窄。

但她卻對剛認識不久的譚既勛非常信任，毫不猶豫把微信給了他。她覺得譚既勛應該是個好人，不然不會管她的。

譚既勛上車后有點冷，就拿過放在副駕駛位置的外套穿好，結果發現口袋里鼓鼓的，打開，里面是一沓現金。

他當然知道這錢是顧夢的。

她家看起來很困難，而且剛剛她母親還說接她弟弟下課。這樣的一家三口收入都成問題，哪有多余的錢還他？

他把錢拿好，又重新回了顧夢家。

顧夢媽媽剛好從廚房出來，正在埋怨顧夢不留客，見到譚既勛去而復返笑著說：“不要著急，飯很快就好了。”

譚既勛禮貌的笑了笑，坐下說：“好。”

“你怎么又回來了？”顧夢不解。

“這些錢還給你。”

“這是我的醫藥費。”

“是我把你撞傷的，醫藥費應該我出。”

顧夢咬了咬下唇，低聲說：“那就謝謝了，以后我賺了錢會還給你的。”

譚既勛拿起手機，給她轉了一筆錢。

顧夢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金額，搖頭拒絕：“我不能收你的錢了。”

“就當是我賠給你的誤工費。”

顧夢還是搖頭，態度特別堅定。

“你要是執意不肯接受，就當成是我借給你的吧！”

“你就不怕我還不起嗎？”

譚既勛笑了，看起來有點落寞：“錢是最沒用的東西，留不住自己的親人，也彌補不了自己的遺憾，如果它能幫助你渡過難關，也算是有價值了。”

顧夢似懂非懂。

她大致的理解是有錢人有很多錢，多到讓它們變成了紙。錢，真的是對他們這種缺錢的人才有用的。

“那算我借你的，等我腿傷好了，我賺錢就還給你。”

譚既勛終于發現這個小姑娘還挺倔強的。她看起來也就剛成年，卻過早體會到了人間疾苦。

他忽然有點好奇，她說的老師是誰？繪畫屬于小三門，學費是公認的貴，畫筆顏料也都不是這種家庭能負擔起的。

“你說的老師為什么不收你？”

“他說我畫畫沒有感情，是下下作。”

譚既勛大學的時候選修過美術，對這一行并不陌生，于是又問：“你什么時候學的畫畫？”

“美術課上老師會教，課余就偷偷學，反正我沒報過班，也沒接受過專業的教學。”

譚既勛本性善良，知道顧夢過得不容易，下意識的想幫她解決困難。

“那個老師是誰？”

“張古，你知道么？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天才，年輕時候出名的，我一直很崇拜他。”

張古在畫壇的地位不需要多說，能被他看上的，天分應該不差。譚既勛現在有點惋惜，如果他不拒絕她，也許她就真的被張古選中了。